故人
故人
外教坊,澜音在年节之初偷闲了几日,正月初六起便连着要去三场宴席。
一处是太师府,一处令国公府,今日要去的则是宣平侯府钟家。
新岁年节,宴席总比平常热闹郑重些。
且宴席自晌午始,至傍晚止,且这两日逐渐和暖起来,衣裳打扮自与夜宴有所不同。
澜音晨起后用了早饭,便安心在屋中对镜梳妆,等日头微升时便已打扮妥当。
出了屋,门前草地上已有鸟雀觅食。
大约是在这里待久了,那几只小麻雀听见动静也没飞走,只管在草丛里找吃的,那悠闲觅食的姿态倒引得廊下鹦鹉都有点艳羡。
澜音瞧着有趣,回屋抓了一把喂麻雀的小米,一半洒在檐下空地,一半洒在草丛里,引得小麻雀们争相跳跃来食。
玄凤鹦鹉见状不满,在笼里上下跳窜。
它生得漂亮,羽毛柔白尾巴修长,两颊腮红天然生就,顶着淡黄色的冠歪头瞧过来时,着实秀丽可爱。
澜音哪舍得薄待了它?
不免给它添些吃食,就着清晨明媚的阳光逗了会儿,见许楚蛮已打扮妥当,准备去另一处府邸侍宴了,便问:“闻姐姐梳妆好了吗?”
“正挑衣服呢,我先走了啊!”
许楚蛮今晨赖了会儿床,又因杂事耽搁了些功夫,且她要去的那家离外教坊颇远,怕去迟了被燕管事责怪,急匆匆地就走了。
澜音瞧她走得匆忙,不免提醒,“簪子都歪了,待会记得照照镜子。”
“哎!”许楚蛮的声音已在院墙之外。
澜音遂去闻溪屋里帮她挑好衣裳,搭配了合适的首饰,各自打量后觉得再无不妥了,便去外头乘车,与舞部的几人一道前往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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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定在午时二刻,她们早到了半个时辰。
宣平侯府那位管事倒颇和气,因闻溪来府里的次数不少,见面后寒暄了几句,便请众人到后园临近舞台的水榭稍歇。
仆妇丫鬟瞅着眼色行事,自不太好轻慢,又捧来茶果糕点,将窗槅推开些,免得众人觉得闷。
澜音头回来钟家,这会儿又闲着,随意打量过水榭内的陈设,隔窗瞧见外头一座形制古拙的亭子,倒有点看住了。
隔着一方荷池,有人也正瞧她。
是侯府的嫡幼子钟庭玉。
他自幼备受疼宠,虽如今在刑部都官司为官,却也只管着一小摊子事儿,不像陆修那样忙碌。
年节里各家宴席的请帖不断,他玩得不亦乐乎,今日这宴席内有母亲和几位嫂嫂操持,外有父兄招待宾客,他倒乐得清闲。
因母亲说请了外教坊的人来助兴,他随口问过名字,听到谢澜音三个字,顿时就起了兴趣。
——这不是陆修惦记的人么!
钟庭玉一旦想起陆修当初醉后念叨小姑娘,被戳穿后又恼羞成怒收拾他的样子,便忍不住想笑。
今日正主上门,哪能不来会会?
他也没带随从跟班,自顾自绕过游廊走到水榭门口,瞅着澜音的背影,随口问道:“今日都有什么曲子可听呐?”
窗边澜音听见,忙回过头。
见这男子衣着贵重,大约猜到身份,忙屈膝行礼,答以今日要演奏的曲目。
钟庭玉若有所思地“哦”了声,也不知是否听进去了,只将那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澜音,唇边还不自觉浮起了笑,像是颇为满意。
澜音被他看得满头雾水,觉得此人好生古怪,只好垂眸。
里头闻溪听得动静,也走了出来。
她是乐部之首,每尝去赴宴多是由她带头,跟主人家往来之时也更稳重有度些。见澜音束着手脚有点不知所措,门外那锦衣玉冠、长相白净的郎君又有点眼熟,便含笑施礼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极寻常的发问,也谦卑有礼。
钟庭玉望向声音来处,待瞧清楚闻溪的容貌时,却蓦的瞪大眼睛,将她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才张了张嘴巴,满怀欣喜地结巴道:“你……竟然是你!”
他的惊喜溢于言表,闻溪却心中茫然。
她只是觉得此人颇为眼熟,大约是在哪处的宴席上碰见过。
可她认识他吗?
但这种心思闻溪万万不敢表露,只噙着笑再度施礼道:“奴婢是外教坊乐部的闻溪,见过公子。”
钟庭玉各处厮混惯了,哪能瞧不出她的茫然。
便拍着手道,“嗐,你忘了吗!益州,咱们在益州见过的!”见闻溪微怔,旋即诧异地看过来,遂笑道:“想起来了吧!那次大暴雨,咱们还一起帮过当地百姓呢!”
“原来是你?”闻溪愣了一瞬,终于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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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溪头回碰见钟庭玉,其实是两年前。
彼时她已是外教坊的乐首,因技艺出色行事稳重,颇受燕管事的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