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隆冬腊月,本该是天寒地冻,狂风呼啸的季节。
但繁华的濮都丝毫没有被节气所束缚,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即便入夜仍是人声鼎沸。
“这里的盛况堪比从前还未迁往蜀地的汉都。”恍如白昼般明亮的街道透着盛世的安稳,勾起甄伏内心深处对神州太平的渴望,轻淡的声音里也就夹了几许愁绪。
汉都是当初后汉还未败退时,建在江南之地的首都,后来那处又成了晋国首城,如今被纳入濮国版图。
“好端端提汉都做什么?”
一旁的曹显见她眉目间染了几分怅然,心底蓦地腾起一股不悦。
他为今日这场约会筹谋颇多,先是担心祖母不愿配合,后是忧愁甄实初不允,再是怕甄伏今日不能尽兴。
眼下好戏还未登场,她就先被伤感占据,可不是个好兆头。
“你不是总说北地粗犷,没有江南巴蜀的优雅婉约?”他一思量,愤愤然强行将她从惆怅中拽出,“我今日便带你见识见识濮地的繁灯锦簇,流水曲调。”
他语气里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听得甄伏心下疑惑重重:
她只说过北地与江南巴蜀不同,但没有捧高踩低吧?
他是误以为她很嫌弃北地?
又见曹显眉眼飘飞,如数家珍介绍起主街道上各色名店,活像一个将自家宝藏捧出来炫耀的小孩。
她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好好,便听凭主公安排。”
短暂的愁绪被驱散,甄伏的脸上登时恢复了明媚,表现出对濮都的无尽好奇,不过是稀松平常的粲然一笑,乌亮的杏眸当即透出纯粹的天真和灵动,仿若一湾清泉涌进曹显的心海。
曹显恍了恍神,随即又刻意掩盖自己失神一般,扬了扬下巴,无厘头地来了一句:“唤我韫泽。”
甄伏一愣,澄澈的眼睛眨了眨。
“今日是微服,莫随意显露身份。”他又轻咳了一声,解释道:“韫泽是我的字。”
甄伏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似有所悟点了点头,揶揄道:“名字倒是次要,您这张脸怕是没有哪位濮都百姓不知晓的罢?”
她上下打量曹显几巡,外披一件低调的鸦青色大氅,虽不过分华贵,但因其身高出众,面容矜贵,又周身一股肃杀之气,只一扔在人群中,便会惹来无数注目。
这身份怕不就要败露了?
甄伏审视的目光让曹显浑身似爬满虱子,皮痒难耐,眼神也跟着闪躲起来。
今日领她出门,并不会在闹市里待太久,便也没太考虑身份败露一事。
眼下被她这样一提及,倒像是他考虑不周,该不会就扯着他打道回府吧?
“你且等我一下。”没等曹显琢磨出应对之法,甄伏忽地眉眼一亮,“啊”了一声,便脱开他的手,往一旁的饰品小摊小跑而去。
只见她娇气的小脑袋扬起,对着身前琳琅满目的面具,一晃一晃,像是在精挑细选又侃侃点评。
没一会儿,她便从青绿色的大氅里伸出一只雪白素手,将铜币递给那小贩,又与那小贩说笑几声。
自侧面望去,白皙的脸颊挂着少女烂漫无害的浅笑,与寻常百姓无异,透着岁月静好的气息。
他原以为这样的安稳在父亲死去时,在逼死母亲后,便再不可能遇见......
“怎么了?”已从路边小摊回到曹显身旁的甄伏见他两眼茫然,视线呆愣却灼热地黏在她的身上,便在他眼前晃了晃两个镀金面具,试着将他的神思拉回。
还没等她把下一句话说出口,曹显忽地将她拥入怀中,顺势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气味。
一股浓重的悲伤似在他身边萦绕,也将甄伏裹挟起来。
感受到他的不安,她心头的疑惑也腾起:方才不是还很神气?怎的一转身又郁郁寡欢了?
思量了几息,甄伏用没有拿着面具的手,自然地爬上他的后背,捋了捋,小心翼翼重复问他:
“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曹显愈发收紧的双臂,让她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身上。
鼻腔里是他的特有的竹香气味,耳边是他低低压抑又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胸/腔处激烈的心跳声。
直到甄伏觉得身体里的空气被勒空,才听他哑声说了一句:“以后,就留在濮国,留在我的身边,好吗?”
甄伏下巴抵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古怪地皱了皱眉,才艰难地动了动下颌:“早前不就与你说过,以后我都留在濮国了吗?”
“是留在我身边。”曹显蓦地将她移开,双眼灼灼看她,重复方才的话。
甄伏一愣,待看清他眼底极力隐藏的哀求后,擡手再次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抚,语气温柔:“好。”
随即,她擡起拎着面具的手,晃出了声响来,扁了扁嘴:“我饿了,你再不带我去吃饭,方才的话也可以不作数的。”
她可没有任他放纵的习惯。
得了她的应允,曹显心下的不安当即一扫而空,也难得忍俊不禁,迅速在她唇畔落了个轻吻,才将她松开。
“喏,戴上。”被曹显一挑逗,甄伏的耳根登时透出粉粉的红色。
她慌忙将一个面具塞在曹显的手里,随后快速将自己的面具戴好,掩去眉目与上半张脸,也掩去了她羞怯尴尬的神色。
“你还愣着做什么?”待将耳后的绳索系好,甄伏才发现曹显依旧唇角勾起上翘的幅度,盯着她,毫无动作。
“我不会。”曹显脸不红心不跳,说出了一句三岁小儿也不会相信的话。
甄伏见他一副赖皮样,深深吸了口气,认命地夺过他手中的面具,往他的脸上一挂,有模有样地给她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