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翌日清晨,周幼宜发觉怎么都醒不过来,脑袋昏沉,喉咙肿痛,连话都说不出来。
裴嘉颂左等右等等不到她起床,担心她出事,敲门进去。
她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小小的一团,被子底下她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都是虚汗。
周幼宜看到裴嘉颂忙里忙外,又是擦汗又是测体温,她嘶哑的声音问,“我是不是发烧了?”
裴嘉颂放□□温计,担忧地说,“三十八度二,算是高烧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周幼宜摇摇头,滚烫的脸蛋贴在裴嘉颂的手心,他的手冰冰凉凉很舒服,“我不想去医院,只想睡觉。”
裴嘉颂的掌心拖着她的脸,指腹轻揉着她的太阳穴,温声商量,“可以睡觉,但我们还是先吃药。”
周幼宜歪着脑袋,“不想吃药,太苦了。”
裴嘉颂马上说“我去买冲剂,冲剂不苦。”
周幼宜又说,“可冲剂太甜了。”
裴嘉颂笑了下,“打针吧,打针不苦也不甜。”
周幼宜:“……”
周幼宜有些生气了,愤愤地推开他的手,也不黏着贴贴了,歪头不理他,然而裴嘉颂也不说话,盯着她看了会儿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他这是跟她生气了?周幼宜沮丧又难过,他都对她不温柔了,也不容忍她的小性子了,还没在一起呢就对她不耐烦了,可她又懊恼自己矫情,他这么好脾气她都惹他生气了。
她把脸埋进被子里,蜷曲着身体,身上又冷又热,头昏昏沉沉。这次感冒来势汹汹,一点预兆都没有,她懂医知道自己的情况,就是很不想承认生病其实是因为昨晚受到的惊吓。
约摸着半个小时后,她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房门被推开,看见他端着粥进来,她心底捆缚的担忧与恐慌彻底解开了。
她坐起来,脸上的红褪去,床头上的顶灯打在她脸上,只剩下苍白了。
她倚着床头,裴嘉颂拿枕头垫在她腰后,她小心看他一眼,“我以为你生我气了。”
裴嘉颂明显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她,然后解释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出去给你熬粥,你在睡觉怕吵到你,所以才没进来”
他先打电话给自己的私人医生,把周幼宜的状况描述了一遍,私人医生给他开了药单,他怕留她一个人在家不放心,便让林叔买药送过来,粥这时也熬好了,他才过来叫她用餐吃药。
误会一场,周幼宜一脸囧色,裴嘉颂捏捏她的小脸,笑着说,“跟我在一起,不用这么敏感,我都不会生你气的。”
周幼宜胡乱应了声,埋头喝粥,眼角却微微闪着泪光。
“慢点,小心烫。”裴嘉颂说完才发现她从眼角滑下的泪来,他捧起她的脸,“这就感动哭了?”
“才不是。”周幼宜不想承认自己的敏感,“我生病难受的。”
他把她落下来的头发撩到耳t后,笨手笨脚地把头发拢起来,柔声哄道:“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周幼宜听话地喝了半碗粥,又乖乖地吃完药,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眼泪从眼角顺下来,她确实委屈,很想痛快的大哭一场,“我有些想我奶奶了。”
裴嘉颂一愣,他知道她奶奶已经去世了。
“我很少吃西药,小的时候我生病了,奶奶都会给我熬中药。我不会吃药片,吞不下去,可自从她去世之后,没人帮我熬中药了,药片也会吞了。”
裴嘉颂擦干她的眼泪,他心疼她一个女孩子,从小顺风顺水也没经历过什么磨难,现在却一个人赚钱还债,还发生那么可怕的事,就算是个成熟的男人都不一定能承受的住。
生病时人最脆弱,往往也是这个时候最想家,可现在她的父母都不在身边,可是委屈坏了。
周幼宜突然出声,“可是如果没有我,奶奶也不会去世。”
裴嘉颂一愣,惊诧地看着她。
“十六岁锦标赛失利后,之后沉寂了七年,许多人说我江郎才尽,他们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不能参加比赛了。”
周幼宜学习花样滑冰,奶奶领她入门,从小参加各色大大小小比赛,奶奶每一次都会陪在她身。她甚至在赛场上只要往台上看一眼,只要有奶奶在,她就一定会拿到冠军。
而唯独十六岁漂亮国锦标赛,她提前出发,奶奶答应她比赛当天一定到场,然而舞台上她往熟悉的看台望去时,那里没有她期待的人。
就像是一种特殊的机关,万事俱备,却偏偏缺了那一把钥匙,她像是慌了神的小猫,满头乱撞,最后撞到地上,连前十都没有进。
下了比赛,她打电话发脾气,却被艾奶奶告知,奶奶去看她比赛了,可飞机晚点,奶奶怕她看不到她不安心,急匆匆地过马路闯了红灯,一辆车冲过来碾着双腿压过,下半身截肢,之后只能坐轮椅。
“这是我一辈子的结,尽管奶奶从来都没有怪过我,但我就是过不去。如果我不是运动员,可能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所以我才排斥比赛,厌倦比赛,几次想要退役。”
“但奶奶不同意,无论我怎么闹,她都不答应,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不高不低吊着车尾,我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
“直到四年前奶奶去世,她最后的遗言却是让我重新回到赛场,还威胁我说要是不答应,就永远不原谅我。”
“我不信那个邪,可是整整一年多,我一次都没有梦见过她。”
“我是个胆小的,我怕她真的不原谅我,所以才决定重新回到赛场,只是没想到,这个遗言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完成。”
“可是,我都回到赛场也拿到冠军了,我还是一次都没有梦见过她,她是不是还在怪我?”
裴嘉颂安慰她,“不是的,她那么爱你,怎么会舍得怪你。之所以不来梦里,是因为她在那边过得很好,不希望你受到羁绊。”
周幼宜透亮的眼睛看着裴嘉颂,“真的吗?”
“你没听说过吗?在那个世界里有规定,不能无缘无故地靠近亲人,人鬼殊途,她靠近你,会让你生病,所以她是因为爱你,才不愿意来打扰你。”
裴嘉颂温柔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周幼宜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相信他说的话。
她纠结这么多年的心结,他三言两语,仿佛让她多年闭塞山谷来了风,她忽然间就不再拧巴别扭,也不再过分强求了。
哭累了,也说累了,尽管没有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但是紧缩的那一颗心,好像得到了释放,闭上眼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