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第133章
第133章第133章
今日听到的真相让言如许内心生出无尽的苍凉与恐惧。
其实早在三年前,陛下处置程求珠,她便知道,陛下并不是她预想中的慈祥的长辈。至高的权力之下,人心的成分会发生改变,鲜红温热的血肉终将在日久的欲望与斗争里,化作冰冷的铁石,自古帝王,幸免此道的,甚少。
“那长公主呢?父亲您知道多少?”言如许追问。
陆争鸣摇了摇头:“长公主跟端王一母同胞,又是先帝的第一个女儿,所以极受宠爱,被先帝亲自教养长大,因此不在琅园读书,我们同她来往并不多。但长公主风姿端华,她所居住的逢宁殿,是后宫之中最为浩大的宫殿,而且宫中三盛景之首的鹭嬉亭也在其中。每年春深,白鹭会成群结队到逢宁殿客居,鹭嬉亭由此得名。长公主未出阁时,京城每年都会为勋贵子弟和闺秀们举办诗会,都在鹭嬉亭举行。”
“鹭嬉亭……”言如许喃喃:“好熟悉的名字……”
言如许眯着眼回想,她仿佛在哪里看到过。
鹭嬉亭……鹭嬉亭……她想起来了,诸葛离光给他的七十二箱藏书里,好像有一本当中写着这三个字。
思及此处,言如许和陆逢渠顾不得未吃完的酒菜,起身便回了听涛别苑。
言如许一声令下,别枝、鸣蝉和长安又带着小厮们将刚收拾不久的那七十二箱书搬了出来,洋洋洒洒又铺一地。
众人一本一本翻找着,半晌,陆逢渠道:“阿许,找到了!”
言如许接过来——《鹭嬉亭初集》。
言如许有些紧张地打开,但当中的内容却太过寻常,尽是些历年鹭嬉亭诗会的诗作。
言如许一页一页地翻弄着,全是诗……全是诗……怎么会全是诗……
言如许越来越焦躁,终于,当她翻到第一百零七页时,她停了下来。
陆逢渠看她表情肃穆,凝视着这页不动,便凑上来:“怎么了……”
言如许没有回答,陆逢渠看了看这页的诗歌,诗作本身并不出众,只是诗的作者没有名字,叫“离霜女君”。
“阿许?”陆逢渠又唤一声。
言如许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这篇诗作的题目之下,有一行小字——乘德十五年,春和景明,白鹭争鸣,离霜女君客居八月余,乡音已改,此诗为随侍万天明为其添茶时所做。
陆逢渠也看到了这行小字,他也觉得有些奇怪,为诗作添序是很正常的事,但序言中提及的往往是对作者较为重要的友人,或者当日同其交往的显贵,怎得忽然提到了一个随侍,这随侍什么来路……
陆逢渠还在思忖,只见言如许将书合了起来,放到了书案上。
“长安。”言如许:“我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别枝鸣蝉见状自觉退下,书房里只剩言如许、陆逢渠和沈长安。
沈长安脸上生出一些愧意:“查到的不多,只知万天明是逢宁殿荒废之前的宦官,很受长公主宠爱。长公主出嫁后,不久他便死了,而且……而且是殉葬,那年宫中死了好几个先帝的嫔妃,都同长公主有过来往,至于殉的是哪位,不得而知。啊对,他受宫刑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许是为了弥补自己断子绝孙,他在宫里宫外都收了不少义子。但他死后,他的这些孩儿便也销声匿迹了。”
言如许沉声道:“查到这些,足够了。”
陆逢渠听了长安这话,也琢磨出味道来:“万天明,方才那篇诗作小字里提到的随侍?阿许一早便知道他?”
言如许点头:“万里暮死前,跟我提过逢宁殿,我便怀疑这处地方是不是他和万里云的来处。于是我便去了掖庭,找了逢宁殿历来宫人的名册,只有万天明一人姓万,若我没猜错,万里暮和万里云应当就是万天明的义子义女。”
陆逢渠蹙眉:“可是这又能证明什么。”
言如许这才微微转身,面对这陆逢渠,她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似是在寻求安全感:“逢渠,我想……我找到完颜澄了。”
“什么?”陆逢渠愕然。
方才哪行小字中,乘德是先帝的年号。之前言如许翻过的渭州和京中的闲书野史里,有两处铁原女进京的记载,时间上刚好能对应起来。
那时言如许推断,铁原女,也就是完颜澄进京的时间,是在乘德十四年夏。
而方才诗作小字中记载,乘德十五年春,离霜女君已经在京城客居了八月,这样一来,便和完颜澄进京的时间又对上了。
完颜澄是铁原霜城人,那么离霜二字,便也能与之相合。
所以,如果她没猜错,离霜女君……应当就是完颜澄。
至此,完颜澄以长公主所在的逢宁殿作为戏台,正式在端王旧事、渭州血案和面具男子这三条线索之中亮相,让端王和铁原这两点,有了连接成线的可能。
可是完颜澄到底在当中饰演着怎样的角色?她同昔日的端王和今日的面具男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线索越查越乱,头绪越来越多。
言如许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头,她觉得她心乱如麻,脑袋疼得都要炸了。
下一刻,陆逢渠便将她打横抱起来,走出书房,到了内室。
陆逢渠坐到了榻上,将言如许紧紧圈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亲吻着她的额头。
言如许在陆逢渠的柔情里逐渐平静:“逢渠,我害怕。”
“怕什么?”
“我怕真相非我所愿,我怕……我怕我恨陛下,我怕我会成为乱臣贼子。可是,可是我不能停下,京中还有阿芙蓉,关乎万民生死,家国存亡,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听听自己说的,哪有乱臣贼子,还管家国万民的。”陆逢渠柔声道:“阿许,我知道,你秉性纯直,眼中不容沙子。但是我从小在宫里长大,宫里的许多事,并不是温情脉脉便能解决的。就像魏骋,他明明最想娶的人是你,但他的婚事终究要顾及前朝。新政何其利国利民,可因为触犯世家利益,也只能徐缓图之。阿许,你觉得陛下是明君吗?”
言如许仔细想了想,陛下除却在端王相关的事情上表现出反常的狠辣,其余时候,称得上仁德君主。
“是。”言如许老实答道。
“所以,无论这皇位当年陛下是如何得来的,他没有辜负他手中的权力。他日真相大白,若你真的不能原谅陛下,陛下也当真容不下你。我便……”
“你便如何?”
陆逢渠笑笑:“你做乱臣贼子,我便做乡野流寇。我会卸下兵权,把你掳走,咱们去江南,去我母亲生活地方,隐姓埋名,做寻常夫妻。凭我跟魏骋的交情,他不至于连这点活路都不给咱们。”
言如许也笑了,她伏在陆逢渠胸口,渐渐有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