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短情深
护短情深
叶睿宁从岐王寝殿离开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虽然府中规矩森严,但他在岐王房中留宿的事还是一大早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跟着管家七拐八绕地回到自己小院的路上,他老觉得谁谁都在偷着往自己这边看,然后背着人跟身旁的同伴嘀咕些不堪入耳的话,他不自在地动动肩膀,真想把头缩进脖子里去。
管家还有事忙,将他带到花园处便回了。
叶睿宁茫然地站在石子路上,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怕回去之后,夜倚鸢也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来看自己,害怕院子里的丫鬟小厮看自己时的那种揶揄的眼神。
夜倚鸢也会在背后腹诽吗?她会嫌弃自己吗,还是可怜?他想。这两种神情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想看见。
罢了罢了。一宿没睡,实在困得厉害。
叶睿宁左右看看,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打算靠着先眯一会儿,恢复些精力后再去想别的。
石头上有些许的露水,摸上去有点潮湿,叶睿宁用衣袖简单擦了一下,余光里瞥见有人往他这边走来。
就这会儿功夫,视野边缘那道模糊的人影已然走至身前,脸上有种不符合穿着的趾高气昂,态度倨傲,看向叶睿宁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好。
两边互相对视打量了半晌,叶睿宁竟意外成了更能沉住气的人。
“你是谁?”那人问说。
叶睿宁不答反问:“你是谁?”
“我是谁?”那人冷哼,态度十分轻狂,“在下舒田,舒是我的姓,田是‘蓝田日暖玉生烟’的田,与岐王殿下幼年相识,曾是王爷房中最得宠的妾室。”
“幼年就相识了?”
叶睿宁眨眨眼,恍惚中觉得他的出身应该不高,或许是陛下潜邸时府里的奴仆之子也说不准。因为以岐王殿下的身份,与他幼年相识的人只可能是勋爵子弟或是奴才,平头百姓的可能性不大。
叶睿宁略点点头致意,从他这段自我介绍中知其来之不善,自己本就不爽,略挺了挺腰肢,心想左右是陪岐王睡过一宿的人了,想来也是有势可依的。
如实想着,他便也不再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眉尾轻快地往上飞扬起来,说:“我叫叶睿宁,刚被带入王府不久,对殿下的过往实在不甚了解,所以未曾识得府中旧人,不好意思。”
这话说得客气,细听下来却是绵里藏针,暗讽他不过是旧人旧事,万千殊荣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舒田脸上有些挂不住,犀利的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个来回,不屑地翻了翻眼,“你就是叶睿宁?最近王府里关于你的传闻可实在是不少!前段时间我虽然在院子里静修不曾出门,但却听说,你已经得罪过王爷多次?”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但叶睿宁自行脑补之后觉得他的后半句应该是:你的死期不远了。
叶睿宁直视着他好整以暇的目光,眸子又透又亮,道:“可是王爷并没有责罚我呀。”
这的确是实话,岐王虽然对自己发了好几次火,可最后到底没有拿他怎么样,反而还送了许多珍奇珠宝供他赏玩,叫盛管家传话逗他一乐。
“你在跟我炫耀什么?”舒田愤愤不平,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捏起,“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入了王府,你还以为你是什么粉妆玉砌的公子不成?”
“我只是实话实说,何时跟你炫耀了?”叶睿宁无辜地歪一下脑袋,打了个哈欠,“我刚从殿下那回来,实在是乏得很,你知道的……我昨晚都没睡好。”
他说着,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在王府住了这么些日子,再加上余银屏的关照教导,叶睿宁这一手以退为进,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可谓是用得得心应手,三两句就把舒田给气了个半死。
但他犹嫌不足,偏偏还要再加把火,委屈巴巴地恶人先告状:“既然舒田公子不信我,我也没什么好办法能够自证清白,那不如我们去找岐王殿下评评理,让他来分辨分辨我是不是真的在耀武扬威……”
你听听,你听听,搞得好像他就把岐王殿下给拿住了似的。
舒田咬牙切齿,顾不上什么拦住他的去路,抓住叶睿宁的手腕一把把人扽回来。
“你站住!你去哪?怎么的,才来了王府几天,以为殿下关照你几次就真拿自己是碟子菜啊?”舒田手上的力气大得离谱,攥得叶睿宁手腕处的血管充血暴起,“我来王府这么些年,王爷什么脾气秉性我一清二楚,他也就是稀罕你这一时,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你抛之脑后!”
叶睿宁被抓得疼了,拧眉甩他的手,“你放开我!放开!撒手……”
舒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扬起一边唇角露出极为讽刺和蔑视的笑意,忽然问:“你这一套,是跟余银屏那个小贱.人学的吧?”
叶睿宁一愣,“什么?”
舒田眯起双眼,“当初就是余银屏这个小贱.人把殿下从我这里撬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在用那一套老法子勾搭殿下,还顺带教出你这么个小狐狸.精!”
“?”
叶睿宁懵了一瞬,表示自己长见识了,原来你们还有这渊源呢。
但随即他这看戏的状态就维持不下去了了,因为舒田动了手。
凌厉的一巴掌快、准、狠,带着风狠狠掴在叶睿宁脸上,甚至快到他都没来得及看清,反应过来后所有感官只剩下左边脸颊传来的热辣。
叶睿宁整个脑子都白了。
但旋即,他的面前闪过了一道身影。
是寇尘。
他的背影永远是那么的挺拔,肩背永远那么宽阔,从后腰到脊椎那一块仿佛有一股精神力在提着,迎着阳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让人眩目。
舒田的脸色微微一滞,看清是他后眉心不由皱起,“寇尘?你怎么在这?”
“卑职找殿下有事禀报,路过此地,见二位公子在此争执,特来提醒一声,今日府中有客,二位可千万莫让客人见笑。万一扫了王爷的兴致,后果可是万万承担不起。”
“……”
舒田脸上倨傲的表情露出一丝裂纹,但他很快又端起胳膊,勉强维持住自己的架子,“王爷什么样子我最清楚,你不用那这些话来吓唬我。”
寇尘冷蔑一笑,“是,舒姨娘是最了解王爷不假,可卑职这番话究竟是不是大言相骇,舒姨娘也比谁都清楚。”
他辅一说完,就见舒田的脸色一变。
寇尘眉宇间笼着一团阴翳的雾气,倾身将声音压得更低,宛若从石头缝里挤出一般:“此外,卑职还该提醒一句,这么多年了,您父亲以身试毒的救命恩情,再重也该淡了。殿下是上过战场的人,十殿阎罗都不惧怕的角色,铁面无心,薄情寡义,舒姨娘何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