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80
时光时而长到学生期待的那下课铃,一分钟都漫长,可时而又让他们对外出玩耍的时间而觉得快速,好似什么都没做就碰到了就要分开。
小镇上的游客一步步渐行渐远,双足走在上面稳重,栾叶脚搭在石凳上,惬意地躺在木椅上,“明天早上他自己过去,我不去,怕到时候哭出来。”
四月初的s树已经满是绿色,栾叶感受到春风的温暖,同样也喜欢路边盛放的鲜花,尤其是店门口的山茶花,比去年早开半个月,好像是特意在这一天花开,等待钟越离家前看最后一眼。
送钟越离开小镇当天早上五点,姚远和杨连夏开着车提着几碗豆腐花和糍饭糕油条在店门口等待,算是几人最后的齐聚,下一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就像和张阳望的上一次见面,虽然才一年不到,可时间久到好像过去了好久。
勺子在豆腐花里面乱搅拌,油条撕成小块放进去,泡发的膨胀大一倍,勺子都弄不起一块,沉甸甸地很轻易滑下去,汤面漂浮的醋汁和辣子,香得脸都变红,喝了没多久红色上脸。
杨连夏拿着手机坐在栾叶旁边,脚步声让她听出来,“夏夏,到时候路上你让姚远开慢点,就她这脾气,我都怕开窗骂别人,你坐在副驾驶悠着点,我有点怕。”
姚远一听不高兴的白她眼,“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了!那天是意外好吧,明明是他换道不弄灯,差一点撞到怎么办吧,杨连夏还坐在我旁边,吓人的好吧。”
“诶,你这话说的,要不是你超速那么一点点,你会差一点?有因有果,别找借口。”栾叶抱着塑料盒直接对嘴喝,旁边还有一碗小馄饨等着她,汤已经被钟越泡饭。
东西早早的手势好,栾叶特意帮他弄,虽然最后还是他自己上手,最起码心意到了,而等到消息的这段时间,她比当事人还要焦虑,一天必定会在早中晚三个时间段,询问有没有等到通知。
现在真的到了,又激动又不舍,经过几天的内心挣扎,老老实实给他准备去那边的东西,不知道会去哪里,她也不问,这段旅途的目的地只有一个,依山。
栾叶吃饱喝足,躺在沙发上悠闲道:“我希望他回到那里,可以更加坚强,虽然早早的因为张阳望和徐朋这两人,彻底蜕变,但人生中面临的困难还有很多,我认为他永远可以跨过去,并且不会再发生从前那样的事情,底气在这里,吃一堑长一智。”
姚远郑重点头说:“他可以的,我们跟着你的直觉,好了,快点坐起来,马上又胖了,真的是,怎么回到家那么懒,钟越不在家,你以后干脆雇个阿姨过来帮你,不然都进不来脚。”
“你说得太夸张了吧,哪有这样子,真的是无语。”栾叶装作不开心的看着姚远,随后抱着杨连夏这腰,还是一如既往的瘦,穿着白色裙子能够看得出肚子,要是黑色的,还真不大好分清。
几个人说说笑笑,男生在旁边都笑着看她们,融洽的气氛让大家都忘记了今日的分别。
“这个是我写的,当时不是说要给祝福语吗?我们赵店长送了他一句话,虽然最后没有考大学,去了一个大专,但学习能力在这里,长得就像学习好的学生,我给你们看他当时写的。”栾叶分享给她们,一页页翻过去,姚远、杨连夏,再到赵店长。
【黎明就在转瞬即逝中,追求的答案会被十字路口阻碍,但脚步永不停止,愿你不被任何事情和人停下前行的脚步,面对困难重重可以不信命,努力地拼搏一把,虽然一人的力量很渺小,但相信蚂蚁可以撼动大树,惊涛骇浪面前,依旧走在这条,保守和创新的冲击,是你将这条路慢慢延伸】
姚远盯着这段话,赞叹道:“不愧是好学校出来的,不过小赵同学是和徐朋一个地方出来的吧,怎么会想着来这里上班?”
“忘记了,好像是他们家乡很多年轻人都会在s市这里打工,但他这个情况和别人不太一样,我没敢去问,反正就是留守孩子最后因为爷爷奶奶的离开,放弃了高考,然后孤身一人到这边找班上,后来疫情因为店倒闭了,正好我们在网上招聘,他就打电话给我了。”栾叶只记得这么一点点,其他的根本不清楚,毕竟涉及私事,也是这么深层的,不大好意思直接问到底。
姚远摸着下巴神神叨叨:“其实这么看,小赵也挺符合我的审美,就和张阳望之前在我们班级里的评价差不多,小白脸,脸又小又白,手臂脖子的肤色差距挺大。”
一个贬义词被她说成褒义,栾叶耸肩无语,靠着钟越肩膀看时间,几人说说笑笑从五点到现在六点,一个小时过的很快,没几分钟,他就要离开小镇,坐上地铁到集合地,下一次见面却不知是什么时候,是像徐朋他们一两年不回家,还是会和刘指导那样,一辈子留在依山,即使记忆缺失,想不起来这些,依旧顽固留守。
刘指导后来没有离开依山,任由妻子怎么劝说都不愿意,哪怕有时欺骗他,说是回到开始的部队,他又晕头转向地想要回去,架不住他的执拗,又是个老年痴呆病人,没办法只好答应他。
现在每天待在房间里,对面依山大队平常的训练他都会站在阳台上看,虽然已经忘记了他们是谁,如果别人不提及,他都想不起来张阳望、徐朋和徐双这些人,而嘴巴里永远念叨着自己同时期牺牲的队友,时津的父亲。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件像烙印留在上面的事情,不同于针戳进去还能拔出来,即使痛也可以忍着,但烙印带来的疼痛是永远存在的,哪怕铁块已经挪走,伤口依旧在滚烈燃烧,触动着心房,忍受着这股痛,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熬。
“快了,等我吃完这个。”栾叶还沉迷在吃东西中,两碗下去手里还拿着甜米糕,杨连夏看不下去地附在自己手里,轻丢在桌面,却一字不说拽着她跟上去,步伐快到跟不上。
当年钟越去当兵,身上只背了一个黑包,现在还是这个包,走在同样的小路,都是去往地铁站,可那时的他身后一人没有,现在却有许多人跟着他。
杨阿婆拄着拐杖站在家门口,去地铁站太远,她已经走不动,气血虚得走路都会打战,一点儿都不稳当,连日常外出逛都很困难,可这样的情况,依旧让孙子过去,雇了个住家保姆在这里,她舍不得离开这间老房子,不愿意去市区。
钟越站在奶奶面前,眼中的坚强让老人欣慰,颤颤巍巍擡起手摸着孙子的脸颊,和蔼笑道:“长大了,又要去哪里,好好做,完成任务,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男子汉,打不垮的大人。”
那个幼时看着高大,不及她胯部的奶奶,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变化,还是无可避免地老去,钟越低头看着才到自己胸膛的奶奶,嘴唇紧闭,许久后开口道:“不辱使命。”
“不辱使命。”徐朋指着墙壁上的四个字,站在一楼大厅高喊着,所有人都听到他的诉求,同样刘指导满足他,“负重操场二十公里,不跑完不许回宿舍。”
这是他们进入到消防队的第一课,曾以为只是打火,但基础训练和各种各样繁杂的练习,在开始的不适应,到后面没多久顺心顺手,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而这四个字,钟越印象之所以深刻,是因为他们每个人入队所接受到的队伍传统,即使牺牲许多人,但任务永远会完成,到最后依旧是依山大队的消防员驻守。
杨阿婆松开手,抹掉脸上的眼泪,不知道他这次去会是几年,也不知道他再次回来,自己是否还身体健康,能像现在这样走路,而不是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深知自己大限将至,她依旧坚强的像从前,不愿意任何人帮助,也不想去说,便一个人躲在家里哪也不去,哪怕是曾经的好友喊她出去搓麻将,也不愿意。
钟越不再逗留,抱着奶奶淡定的面庞中却多了丝忧伤,“身体健康最重要,星期五医院复查,叶子和你说的话,一定要听。”
“晓得了,赶紧走吧,别迟到。”杨阿婆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同于往年的用力,现在只是软趴趴的。
背着包再次擡脚,钟越沿着平时最常走的道路,往地铁站走去,虽然很长很远,但他依旧不选择坐车,毕竟这是他留下来,可以最后拖延的时间,否则不会六点多就离开家。
栾叶跟在杨连夏后面,始终低头不说话,姚远双臂交叉抱前,默默地叹息,劝人哪是那么容易,昨天晚上打视频还笑嘻嘻,今天早上又这副死处。
这条路栾叶每天都走,读书时期的彷徨和工作后的迷茫只有这条马路上两侧的栾树知晓,每一年的树叶长出,会倾听她的这些烦恼,最后在烦恼解决后,伴随着冬季的风掉落在地面,一同被环卫工人扫走,扫到不知道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打扰她。
十五分钟走完的道路,硬生生被拖成半个小时,步伐慢到姚远都着急钟越会迟到,但当事人一点儿都不着急,在上楼梯前,他转身望过去,伸出手朝向栾叶,“不送了?”
说好送到上地铁,现在还没有到最后一步。
杨连夏推着她让人过去,栾叶被迫擡脚,可没几步就小跑过去,牵住钟越的手往前走,从轻轻触碰到十指紧扣,只在一步时间。
一个穿着深蓝色卫衣,一个是浅蓝色卫衣,一个是正式制服,一个是训时穿着,像是凑巧搭在一起,却是栾叶之前主动提及。
闸机打开,栾叶迅速地走进去,没两步又回头等他,这一瞬间豁然开朗,只是送他离开,又不是发生什么大事,在见过那么多生离,有什么分别是她没办法面对的?
“你到哪要是能玩手机,记得先给奶奶打电话,然后再给我发消息,她比我还难过,前两天拿着你的水彩画看了半天,又放回到墙上,还是舍不得你。”栾叶坐在椅子上小声道,对面地铁已经走了第二趟,但钟越还是没有过去,巨大的玻璃门前,将两人面庞变模糊只有轮廓。
“你舍得?”
三个字问倒了栾叶,许久后仰头满脸的释怀,“舍得呀,我刚才上台阶的时候就明白了,还有夏夏身上那淡淡的香味,知道你这次去会像最开始进入消防大队那样顺利,所以我很笨不需要担心,只要变得和夏夏一样坚强,有着消防员家属的责任,支持你重走这一条路。”
“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进地铁站,我不知道下次和你见面是自己一个人坐飞机过去找你,还是和夏夏她们一同去依山看望张阳望,顺便见一面,都不知道,虽然前路看似渺茫,最起码脚下的路是踏实的,起码不会像之前那样歪歪扭扭找不到目标。”
栾叶恳切的样子,让钟越忍不住用掌心摩擦她头顶,“想明白了?不用别人说了?”
栾叶切了声,眼睛上瞟,“我是那种想不开的人吗?脑袋里的想法多了去,前一秒还烦恼,后一秒就想开,你小看了姚远平时给我的洗脑。”
钟越低头笑出声,脸颊上一侧的酒窝终于在这深深的笑后出现,“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