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手上动作一顿，隆科多缓缓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小人儿，沉默良久，才说出一句，“八阿哥，您还真是喜欢……神出鬼没啊。”
“隆大人是在夸奖我吗？”
胤禩大步流星朝隆科多走去。
唇角恰到好处的弧度，使得那张本就稚嫩的脸蛋儿，看起来更加的无害，让人见了，是怎么都没办法对他产生防备。
隆科多亦是如此，他本能的点点头。
胤禩见状，嗤笑一声，“那隆大人夸奖人的方式，倒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话语里的讥讽，不加任何掩饰。
被小孩儿公然嘲弄，隆科多心里，不禁腾起几分怒火，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又不能发作，只得皮笑肉不笑的说：“阿哥谬赞了，臣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毕竟是以后的盟友，如果想和胤禛拉进关系，那么他今后要用到胤禩的地方，还有很多。
隆科多不敢因一时的意气用事，而真的得罪胤禩，搞砸他的大计，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他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脸上再次挂上标志性的笑。
他语气温柔的同胤禩说：“臣正想着抽个时间，和八阿哥详细商讨大事，没想到竟让阿哥您先一步找上臣，真真是臣的失礼。”
需要抬头看人的感觉真是不爽，胤禩自顾自的爬上立于二人身侧的墩子。他站直身子，拍掉沾染在掌心的尘土，原本比隆科多矮小半个身子的胤禩，借着墩子的优势，竟比隆科多高上半个头还要多。
胤禩居高临下的看向隆科多，奶声奶气的说：“隆大人，我想你应该知道，十句虚话，比不过一句实话，客套话说多了，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事实证明，胤禩费力爬墩子，增加身高的行为是正确的。
身高的差异，使得二人之间的关系，在无形中发生了改变。
明明是用软萌，没有半分威慑力的语气。在和隆科多说话。隆科多却觉得自己，好像从里面听出了令人不容抗拒的威严，顿感压力倍增。
尤其那双清澈的眸子直视自己时，隆科多竟会从里面看出自己的心虚，心虚它能洞穿自己的龌龊心思，把它们全都展现于表面。
是自己的错觉吗？隆科多疑惑的皱起眉头，他别过脑袋，再次看向胤禩时，发现对方正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自己，似是在找寻自己刚才没有理睬他的原因。
那模样，分明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隆科多禁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当真是谨慎过头了，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都能吓到自己，同时又不忘缓着声音，应和胤禩，“阿哥说的极是，臣受教了。合作的事，臣已经考虑好了，正打算……”
经过最近两次的接触，隆科多知道胤禩是个急性子，所以余光瞥见胤禩脸上的不耐烦，他立马话锋一转，压低声音，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合作的事臣可以同意，只是臣很好奇，您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毕竟万岁爷对太子爷的喜爱，是有目共睹的。公然和万岁爷作对，如果成功还好，万一失败，那便不止是受一顿责骂那么简单啊。”
隆科多到底不太相信胤禩，说话时，探究的目光曾不止一次落到胤禩脸上，似是要从他脸上，找到哪怕一丝演戏的痕迹。
胤禩却只是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极为牵强的笑。
“隆大人，”他淡淡开口，“我想，如果你遭受过我曾经所遭受的冷眼，体会过我因生母身份，而带来的区别待遇，或许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了。”
眼底的悲伤不像是演的，像是真情流露。
隆科多观察许久，都没能从胤禩脸上，看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看来真是自己多虑了，一个小孩子而已，哪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聪明。
隆科多释然的长舒一口气，他歉意的收回目光，“八阿哥，您别怪臣，臣这样问也是出于保险起见。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而此事事关重大，您做为臣日后共事之人，有些事，臣必须要问个清楚。”
“没事的，隆大人的顾虑，胤禩能理解。”胤禩吸了吸鼻子，微微泛红的眼圈，显得他愈发的可怜无害。“宫里唯有四哥是真心待我，只要你是一心为四哥着想，胤禩定然会鼎力相助。”
对上小孩儿不含半分质疑的目光，隆科多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心虚的说：“自然。”
胤禩没有把隆科多脸上的异样，放在眼里，他唯一在意的，只有隆科多是否还对他心存疑虑。
正如隆科多说的，此事事关重大，纵使他身上，再有值得隆科多利用的地方，如果没办法消除隆科多的顾虑，那么隆科多也就永远不会完全相信他。这样对计划的顺利实施，必然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其实胤禩本不打算这么早把胤祉牵扯进来，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他敛下眼底的算计，再次抬起眼眸时，眼睛里已是一片清明，“既然隆大人已经决定好了，我们不如趁着眼下的大好机会，快些实施下一步计划。”
隆科多没有没有听明白，眼下有什么大好机会。
胤禩强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耐住性子解释道：“我想隆大人应该知道，眼下汗阿玛最关心的事情，是摊丁入亩该如何顺利实施。”
隆科多颔首，“八阿哥的意思是，让我们在这里面做手脚？”
“没错。”胤禩长舒一口气，还不算太笨。他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汗阿玛一向爱民如子，不光是寻常百姓，还有那些富豪乡绅，都是汗阿玛的子民，汗阿玛虽然认可摊丁入亩，却又不想伤了，他们任意一方的心。”
如果说刚才是一知半解，那么隆科多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知道，胤禩接下想要做什么了。
他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斟酌开口，“可摊丁入亩一旦实施，势必是会动了豪绅们的利益。所以万岁爷如今正为，如何实施摊丁入亩头疼不已。如果我们从中作梗，让万岁爷派四阿哥完成此事，解了万岁爷的心头大患，这样我们便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提升了万岁爷对四阿哥的满意程度。”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隆科多惊喜的睁大眼眸，“果然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有点儿聪明，但不多。
胤禩忽然觉得以隆科多的脑子，根本不需要设立周密的计划。说不准，挖个坑，他都能自己跳进去。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
胤禩强压下心里想一走了之的冲动，“隆大人你说的对，又不全对。如果摊丁入亩，是件能从中获得好处的事，肯定早就有人争着去干了。可为什么一直到现在，实施它的官员都没有选定，全都是因为它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办的好，自然会得到奖赏，却会因此失了豪绅们的心。办的不好，不仅落得一个办事不力的下场，甚至还有可能会失了两边的心。隆大人，如此你还想让四哥去办吗？”
隆科多沉默了，他虽有在关注摊丁入亩的事，但不像胤禩一般，把它的利弊，分析的如此透彻，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竟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都不如了。
意识到这一点，隆科多的心情不免有些低落，他兴致不高的说：“八阿哥，您就别卖关子了，快把您的下一步计划，告诉给臣吧。”
胤禩道：“好。现如今挡在四哥前面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大哥，一个是二哥，还有一个是三哥。二哥深受汗阿玛宠爱，我们暂时是动不了的，不过可以从大哥，和三哥身上下手。该说的我已经全部告诉给隆大人了，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全看隆大人您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尚书房读书了。”
胤禩摆摆手，招呼来守在各处的太监，朝尚书房走去。
那边，负责把守的小厮，也跑回隆科多身边，“主子，您刚才和四爷，八爷说话时，并没有人过来这里。”
隆科多轻嗯一声，没再理睬小厮，而是去思考胤禩刚才说的话。
那日负责给胤禛送东西的小厮，回来告诉他，胤禩和三、五阿哥不合，如今看来应是真的。不然在对付起他们时，胤禩也不会如此心狠手辣。既如此，胤禩和自己合作改推胤禛，或许是胤禩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般想着，心中对胤禩的警惕骤然松懈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