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梦
天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唤醒了叶然,他揉了揉眼睛,打开手机,刺眼的光亮照的他眼睛发疼,他皱眉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会后终于看清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凌晨三点,这个时间还是有些冷,他披上了外套,走出了家门。
直到叶然手撑着雨伞走在安静的马路上,他才猛然发觉,自己什么时候莫名其妙的出了门,又是什么时候莫名其妙的走到了天桥下面。
叶然回头环顾一圈,这个时间,路上根本没有行人和车辆,只有雨声忽大忽小。
雨水溅起的泥土弄脏了他的白鞋,他不管不顾的向前走着。
到了天桥最高点,风明显变冷了,他拿着伞的手被风吹的刺痛,滚烫的泪水温暖了一小片脸颊,很快又被风吹凉。
叶然向下看去,发现突然没有了对高处的恐惧,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他又擡眼,从这里看,刚好可以看到亮着灯的出租屋。
他和姜祈楠曾在那里拥抱着看星星,一起听歌,一起打闹,一起研究怎么样才能让荷包蛋不粘锅。
他躺在那里的躺椅上,闭着眼睛听姜祈楠拉小提琴,他喜欢她的眉眼,喜欢她的唇,喜欢她的一切,所以他总是向她告白,而她总是害羞的笑着,然后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他还是不敢相信,怎么活生生的一个人,闭了眼睛就再也醒不来了,天上下着雨,看不到星星,他轻叹口气。
手里的雨伞随风吹向北方,细细密密的雨点儿砸在他的头发上,他跨过栅栏,就像是跨过了他们相见的阻隔。
一生的记忆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他看到了和父母一起春游的小小的叶然,看到了母亲拉着大大的行李箱大步走开,看到了坐在石头上捧着脸等母亲回来的小男孩,看到了总是躺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的外婆,外婆的收音机还是那样破破烂烂的,充满杂音。
再然后,就是站在阳光下的姜祈楠,太阳把她的发丝都照得发光,叶然看到她穿着吊带裙站在栀子花旁,轻轻低下头去嗅它的香气,看到了她在空荡的琴房里,后背直立,双眼轻闭,手上的小提琴奏出美妙的音乐,还有她朝他笑时,他总会觉得,世间的栀子花,都是为她一个人而开。
雨好像停了,一阵微风吹过,好像没有刚才那样冷了,这阵风是暖的。
叶然好像又嗅到了栀子花的香气,是姜祈楠身上的味道,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然睁开眼。
似乎有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
“阿然。”
他回头,对上那一双含情的眼,时间仿佛静止,连风都不再吹了。
姜祈楠就站在那儿,穿着那年的吊带裙,好像有光照过来,她白皙的皮肤没有一处瑕疵,美的不可方物。
他磕磕绊绊的翻过栅栏,又踩在天桥的水泥路上,他顾不得自己有没有站稳,连忙把姜祈楠圈在怀里,他们的身体紧紧贴着,他感受到她冰凉的胳膊,还有终于有了肉的身体。
他不敢撒手,生怕一个没抱紧,就会再次失去她,温热的泪水落在她的肩膀上,一滴又一滴,他哭到没办法呼吸,全身瘫软,却还是尽全力抱住她。
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一时情绪复杂,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奇怪,明明又很多话想要对她说的。
姜祈楠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背,平缓又温和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阿然,好好活下去。”
话一出,叶然的心猛地一沉。
他松开姜祈楠,双手却牢牢按住她的肩膀。
“没有你,我怎么活得下去。”
姜祈楠轻笑,用手抹去他眼角的泪水。
“我没有离开,我一直活在你的记忆中。”
她看着他的眼睛,笑的明媚。
“你要带着我们的记忆,去看世界,好好活下去,我一直在你身边。”
最后,她擡手理了理他的头发,消失在了风中。
叶然猛的惊醒,却发现枕头湿了一半,方才真实的画面,都是梦境。
呼吸急促起来,他不停的掉眼泪,指甲上有莫名出现的血丝,他再也压抑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哭的最为痛快的一次,哭到喉咙里出现血腥味,哭到声音嘶哑,哭到全身瘫软,哭到再也没有力气起身。
又是一年夏,叶然坐在出租车上,怀里抱着一束栀子花,香味扑鼻。
车窗的风吹开了他的头发,他伸手理了回来,看着窗外的阳光,他低头回想,第一次遇见姜祈楠时,也是这样好的阳光。
墓碑上的女孩笑的甜美,叶然看着,也莫名的跟着笑,他蹲下来把栀子花放在墓碑前,拿出手帕在那张黑白照上擦了又擦。
最后他起身,想象着姜祈楠真正站在他的面前,她高高兴兴的捧起地上的栀子花,又高高兴兴的朝他笑。
笑的眉眼弯弯,笑的枯叶都能新生。
叶然嘴角勾着,迫不及待的和她分享这一周发生的事情。
“祈楠,我马上就要有一个假期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海好不好。”
“天气冷了以后,我就不能每次都给你带栀子花了,不过我会给你带别的花。”
“我的花园里的栀子花快要被我养死了,你说,我也不会养这些东西,你要是能教教我就好了。”
“你知道吗祈楠,你走了以后,瑶瑶就不愿意去上小提琴课了,她说,她只喜欢姜老师。”
他就好像不会疲倦一样,一直说着,直到黄昏,天边的火烧云就像曾经那样美丽,叶然看着愣了神。
回去时,他还是选择乘坐出租车,说来也奇怪,他上了车的一瞬间,突然感觉很困。
还没来得及睡着,便听见“砰”的一声响,再然后,就是巨大的冲击力唤醒昏昏欲睡的大脑。
身体上和头上带来的剧痛只持续了几秒,然后他闭了眼,身体变得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