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了
自由了
小皇帝不知道，他挣扎了数日，也观察了数日，发现正如顾毓所言，整座皇宫连个愿意为他而死的太监都没有，没人能觉得他在皇上的位置上坐得长久。
他们要更听顾容鸢的话，自己也要听顾容鸢的话。
而顾容鸢布这个局，布了多久呢？小皇帝不寒而栗，他尝试着召自己的舅舅入宫商议，但禀报者却说他舅舅早在自己被推为皇帝的当日就已经死了。
传闻是夜间起夜时，跌了跟头，不小心就去世了。
小皇帝震惊之余，想起顾容鸢那夜曾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爱地说道：“只有姑姑会一直陪着你啊。”
当时颇为感动，此时回忆起来，那字字句句更像是冤魂索命。
“母后呢？我母后呢？我要见母后！”小皇帝忽然心口一凉，连忙朝着太监们哭叫着，他从昨日父皇下葬后就再也没见过母后了。
而身旁太监们却是面露不忍，小心翼翼地回道：“太后娘娘感念先帝恩德，自愿陪葬，昨日同先帝一同葬了。”
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吗？
小皇帝悲愤欲绝，只想立刻去质问顾容鸢，但在踏出殿门那一刻，就想起了顾毓对他说过的：“你要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不动声色才是帝王。”
思绪归拢，望着顾容鸢递到跟前的玉玺，小皇帝直接受下了，捧着寒凉又沉重的玉玺，真正意义上成了景朝新一任帝王。
在群臣高声说了好几遍“万万岁”后，小皇帝用稚嫩的嗓音说了第一道口谕：“朕要让位给姑姑，顾容鸢。”
他想了好几日，悲哀地发现自己不过是顾容鸢手心里一只随时就可以捏死的虫子，或者没有顾容鸢，自己也只是成就他人高位的垫脚石。
不仅没法给母后与舅舅报仇，自己连活下去都艰难。
这时就想起了顾毓的建议，她问：那为何不将这位置还给顾容鸢呢？他非要做这个替死鬼吗？
但还给顾容鸢，只能是他继位后，也就是此刻。
看着顾容鸢眼里掩饰不住的惊愕，小皇帝嘴角轻扬，扯出一抹恶劣的笑来，他深知自己此举做对了，至少坏了顾容鸢原本的谋划。
做皇帝很难，但是不做皇帝可太容易了。
百官不愿，他就称病罢朝，他就扬言要摔了玉玺，他还在大殿上搬了张床榻，在众臣的劝阻声里安然入睡，将一个不驯的小孩子应做的事都做尽了。
顾容鸢在三请三让后，懒得再找新的替死鬼，直接同意了。至于百官？百官对着撒泼打滚的孩子，实在是乏了。
傍晚，顾毓在院子里乘凉，看着不远处正闲适地摆弄书卷的山意秋，笑着问道：“你怎么想出这招耍无赖的？”
顾毓从小就是个懂事孩子，极有分寸，实在想不出来这些损招。
“宿子年说他小时候不想读书，就是这么做的。”山意秋翻了一页书，随口回道。
“那对宿子年来说，管用吗？”顾毓好奇。
“不管用，被揍了。”山意秋话锋一转，补了一句：“但对小皇帝有用，谁敢揍他？能揍他的人都被顾容鸢弄死了，没有软肋，所以无所畏惧。”
“你就这样安安静静看书？明日可是登基大典啊。”顾毓起身，从山意秋手里抽走了书，逼得山意秋不得不正眼瞧她。
“别试探我了，毓姐。”山意秋瞟了眼顾毓身上为了体现孝心穿着的素衣，又道：“比起这个，你挑身好看的衣裳吧，明日或许是你的登基大典呢。”
“画师作画，着素不美。”
听着这几乎是肯定的答复，顾毓眉梢带笑，将书又递了回去，脚步轻快地去挑衣裳了。
顾毓走了，山意秋也没再翻书，只是静悄悄地看着树上叶子，叶片已出现了淡淡的焦黄色。
秋天要到了，而距离天垂兵败，已经有十个秋天了，是时候结束了。
自从小皇帝退位后，京城的城门就一直紧紧关闭着，没有顾容鸢手令，谁也别想自由进出。
而就在天蒙蒙亮的时刻，几万士兵离京城愈来愈近，他们有些人望着不远处繁华的京城，目露向往，这是一辈子都不曾来过的京城。
为首的将领身骑白马，高高的马尾随风扬起，沾了水汽的发梢泛着金粼，颇为恣意。
有些踌躇的副将紧张地搓着手，犹豫地问道：“首领，咱们能进得去吗？”
这城门紧紧关着呢...那可是京城啊，强闯能进去吗？
“我们已经从江南，进了一座又一座的城，这座也不例外。”宿子年轻描淡写地说着这几月来的血雨腥风。
“会有人为我们，开门的。”他目光炽热，足以透过眼前高墙。
当年江南大火前，宿子年救下了几个没做过恶事的起义军将领，不曾想后来的一场火，就烧光了江南。
这些起义军将领就被留在了江南，暗地里偷偷组建新的势力，钱与粮都是宿子年与山意秋给的。
后来，各地百姓起义不断，都有江南起义军的指导。
如果有人真正在意这些百姓的挣扎，不将其视为蝼蚁，就会发现各地的起义是有规律的，从江南起，一路延长至京城附近。
但是，可惜没人在意过。
于是，不看死伤的话，宿子年这一路全都在当初的谋划中。
好几座城门都是起义军们用血肉之躯打开的，杀了不仁的贪官污吏后，剩下人的奏折是送不到顾骥案前的，有的是因为没钱贿赂大太监，有的是大太监不愿给顾骥添堵，怕他迁怒。
而顾容鸢忙着处理京城权力纷争，已经无暇顾及那些个百姓的起义了，在她看来，几百年来，就没有农民起义成功的，他们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秋后算账也来得及。
以至于，宿子年在即将正午时，兵临城下。
城墙上视察的一队士兵陡然一惊，想要惊呼，却被一支箭射中手臂，软软地倒下了，那是安青配制的药，无毒无害，只会令人晕眩。
城墙下的士兵朝着城内这队不速之客袭来时，只见被层层护住的少女，远远地朝着城门扔去一个筒状的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