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咬牙死死抠住柱身上的纹路,可只是眨眼的功夫我就吃不消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就滑了下来。
落地的时候我还打了个踉跄,多亏张起灵扶了我一把。我给他搞得脸红,心想还说替人上去,这下丢人丢大了,还好团座喜怒不形于色,笑估计都憋在肚子里,否则脸还真不知道往哪搁。
我定了定神,把手心的汗往衣服上擦了擦,又挑战了一次。这一回因为有了先前的经验,爬得稍微高了一些,可也就那么半尺的高度便再度滑了下来。
再试了一次,还是一样,我立即明白以我的能力是肯定爬不上去了。
在我不断从蟠龙柱上往下溜的过程中,张团座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看,到了最后大概连他也看不下去了,终于开口道:“行了。”
我尴尬得很,可实在是能力有限,只能摸了摸鼻子退到一边。
张起灵走到蟠龙柱前,只见他抬起右手奇长的两指往柱身上一搭,一个发力,人就挂到了上面,接着他左手朝更高的地方一搭,继续发力,人就被扯了上去。他就靠两只手左右交替使力,壁虎一般游移在蟠龙柱上,很快就爬了有一丈来高。
我看得目瞪口呆,脑子里就跟煮沸的泥浆一样,一堆问题全都涌了上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起灵的左手前臂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莫非他根本没有骨折?替他包扎的时候断骨的两端还是我给复位的,如果骨头没断,人的前臂不可能扭成那么奇怪的角度。
那是伤处痊愈了?可现在离他受伤骨折还不到两个时辰,若是已经痊愈,长得也太快了点吧。想想他身上的确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百毒不侵的体质,比如可以解毒的血液,难道说张起灵不是人,所以才会有这种体质和身手?
我想得脑袋都痛了,也没得出个答案。我挠了挠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到一边,抬头去看张起灵的情况。
他这时已经爬到了蟠龙柱的顶端,轻轻巧巧地就顺着仙人像翻到了盘子里,接着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蹲下去就不动了。
我等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张起灵才站起身,开始往下爬。他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没一会的功夫就翻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我跟前。我赶忙上前道:“小哥,有没有什么事情?”
张起灵摇了摇头,没说话,我这才发现他的嘴里咬着一截雪白的东西,大概有一尺来长,形状像只灵芝。他也顾不上理我,三下两下把扣子解了,脱下上衣把灵芝状东西包了进去后,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我看了一眼被衣服包住的东西,再一看张起灵,知道这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东西,心里实在好奇得要命,就又凑过去问他什么情况。
团座的心情看来不错,难得开了金口道那是千年木蓕蓉脂,刚从植株下来时得用阳气养着。
一般来说阳气就是后天的呼吸之气,难怪他要用嘴叼着。我心里暗道了声惭愧,没想到这木蓕蓉脂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幸好上去的是张起灵,要真让我拿到这玩意儿也是白搭,估计还没等爬下来就坏了。
说起来我还没看清那木蓕蓉脂到底长的什么样,但也不敢去巴着让他给我看,只能转移话题去问他左手有没有事情。
张起灵摇了摇头,见我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遂把左手伸到我面前,还动了动手指——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看起来果然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还记得之前断得半截骨头都戳出了皮肤,如今那里只留下一个新生的疤痕。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真是神乎其神,莫非张起灵真的得道成仙了,能不治而愈或死而复生?再加上百毒不侵,难怪团座下斗无往不利,土夫子拜他跟拜祖师爷差不多。没想到我第一次不仅下了个神斗,还跟土夫子界的宗师级人物搭上了关系。
张起灵把手收了回去,弯腰拿起地上的黑金古刀,道:“走吧。”
我还没回过神,顺口就问了句:“去哪?”说完才反应过来犯了军纪,连忙接着道:“那啥……小哥,你不是为了拿木蓕蓉脂吗?”话音刚落我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是废话,有哪个人下斗是不进主墓室就直接打道回府的。
张起灵看了我一眼,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了句:“跟上。”说完就绕到蟠龙柱的背后,朝冥殿的另一头走去。
冥殿的另一头是一道石门,左右推开的那种,大概有两丈多高,一丈来宽,紧紧地闭着,按照这斗的布局,门后应该是短短的一段墓道,然后就是主墓室。
张起灵走过去,用手推了推,门没推开,他往门缝里看了一眼,就道:“门后有自来石。”自来石是非常出名的机关——在离开古墓的时候,可以用来让石门自己关闭,以前的人还会想办法打开机关才开门,有了炸药之后,现在的土夫子遇到这种都是直接连门带石一起炸开,往往破坏非常大。
我看张团座也不像身上藏炸药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开这个门,正猜着就见他把手上的东西往我这边一推。我慌慌张张地接黑金古刀和包着木蓕蓉脂的衣服,他还特地强调木蓕蓉脂摘下来后会慢慢释放出毒素,让我小心点拿。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接着我就看到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奇怪的钩子,大概一个巴掌长,看样子是打算开机关。
我这才想起张起灵团座是北派的。
最初天下盗墓本一家,后来时间长了,逐渐分为了南北两派。北派的人精于对陵墓位置、结构的准确判断(就是所谓的寻龙点穴),规矩还多得很,不仅在对待陵墓上,他们提倡的是尽量不对陵墓进行大规模的破坏,而且明器不能拿完,一定要留下一两件,为的是日后再来的同行还有漏可捡,不至于空手而归。
我爷爷是南派这边的,擅长洛阳铲探土,一只鼻子就能断定深浅朝代,且规矩不多,不避讳死人。
不过虽然爷爷嫌北派的人不实在,花花肠子太多,盗个墓还搞这么多名堂,伪君子,但我倒是听说他有个只比我老爹大几岁的忘年交就是北派的。尽管我从未见过其人,却也知道但凡爷爷遇到棘手的斗,都会向他的这个忘年交请教,往往要问过对方的意见后,才决定下还是不下,听话得很。
我这边还在脑里跑火车,那边张起灵已经准备开门。破解自来石的方法很简单,首先要准备一把“拐钉钥匙”,那其实是一根比较结实的铁条,一端弯成半个“口”形。开门时把铁条沿着门缝插进去,横着转一下,让半个“口”形那端抵住门后的自来石,接着用力推,让石条立起来,门自然就能打开了。
不过我虽然知道方法,但从没实践过,而且我看张起灵手中也没有铁条,他总不可能拿刚才那个巴掌大的铁钩去顶开几吨重的石条吧?
想到这我不免有些疑惑,几个快步走到了张起灵旁边,只见之前的铁钩已经被他拧开,他手里多了两根细竹签大小的铁钎。
我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他绝对不是要开自来石,往前一看,面前的墓墙上凹进去了,形成了一个大概五寸长、三寸高的盒子状洞形,里头粗略地看过去有点像南方人家里摆着的神龛,只是要小得多。
“咦!?”看到这个我也顾不上军纪啥的,紧紧凑到张起灵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才道:“这……这是八宝转心匣?”
也不怪我惊讶,八宝转心机关是明初那会才从西洋传进来的东西,这样一来这斗的时间至少得往后推不知道多少年。
张起灵点点头,道:“是后人装上去的。”
我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心头火起,张起灵看来对这斗了如指掌,前些天干啥摆那个谱来吓我,搞得我还以为自己会没命,耍人也不是这么个耍法吧。
我立马就有点不太舒服了,虽说我现在只是个勤务兵,还是个第一次下斗的青头,但是怎么说,在家族中我是长孙,在三叔的铺子里我是小三爷,从来人家对我都是毕恭毕敬的,没人敢这么对我,也没受过这种气。
我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小哥,你是早就知道这斗什么情况了吧?……前些天为什么还要让我解那劳什子战国帛书?”而且如果及早提醒一起下斗的人,也不会伤亡如此惨重。
我其实也只是发泄一下愤怒,就没指望张起灵会回答。谁知道他原本已经把铁钎插到八宝转心机关的两个开孔里,听了我的话后手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了我半晌后,才慢慢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确实是个战国斗,但是明朝时被汪藏海在里面藏了一件东西,那东西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我下意识地数了一下,这应该是我认识他之后听到的最长的一个句子,虽然并没有完全回答我的问题,而且还把重点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果然被他拐到了汪藏海上,顺着就问:“是什么东西?”
团座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奖励式的给了答案:“麒麟竭。”
联系了一下前后,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明朝的汪藏海在一个战国斗里藏了麒麟竭,这麒麟竭就是此次下斗的目的。
汪藏海这个人可以说是一个奇人,他在风水和机关上的造诣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就因为如此,他被任命直接参与设计了整个明皇宫。以他的水平,进这个斗应该游刃有余。也许之前斗里的机关并没有这么繁复,我们遇到的这些说不定汪藏海进来后才重新修过的。这样一想,会在这里看到八宝转心匣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为什么汪藏海要特地把麒麟竭放到这里面来呢?
麒麟竭是麒麟血凝结成的血块,是一味非常名贵的中药,不过它却不是真正的麒麟的血,而是一种植物的汁液,这种植物叫做麒麟血藤,又名龙血藤,一般在比较南边的地方才有。麒麟竭放置的年代越久,功效越好,初期它只有一些普通的功用,一般用来入药,随着时间长远,会逐渐由暗红变黑。年代越久黑的越沉,到了一定的时候,性质就会改变,变的入口即化,人吃了以后,血液邪虫不近。
可不管怎么说,它都还没有珍贵到让汪藏海特地把它储藏到一个战国斗里才对。
常言道打铁要趁热,既然团座的嘴开了,能问多少问多少,我把刚才想到的扔了出来:“小哥,你怎么知道汪藏海把东西藏在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