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夕照池下的深水寒潭混沌一片，嗜寒阵卷出的巨大水旋涡把两个结界不断卷进魔厣正中心，碧婆萝碰上嗜寒阵只会愈加癫狂，林守岁没释出碧婆萝，眼看嗜寒阵就快把结界卷碎，无恒肩上驮着老万待在另一个结界里撕心裂肺地惨叫，快在水旋涡里转吐了。
“老万，我肺要吐出来了，救命啊~~~”无恒大喊。
老万自己都被卷得东倒西歪，没好气道：“老子他妈都快成脱了马甲的蛇了，操……”
龟/头又被撞了一下，老万骂了一声，好不容易掏出出门前从乌啼月那儿借来的竹叶，一片片打出去钉入魔厣，连成竹叶链拽在手里，才将将稳住一些，不至于把龟壳甩飞。
林守岁掷出破蒙，一剑插入嗜寒阵的阵眼厮杀起来，剑身巨震，就在林守岁以为破蒙这把破铜烂铁终于要震得四分五裂时，嗜寒阵突然消失了。
林守岁猝然回头，看向倒在他脚边的沅影，只见她蜷缩起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很快，黑影抖成了破碎的虚影，不断粘连又撕开，终于虚弱不堪瘫成一片黑水状的影子。
“怪不得嗜寒阵没了，沅影这是不行了？”无恒隔着结界问。
林守岁：“她是都娅的影奴，都娅只要还在，她就不会有事……都娅……”
林守岁忽然收了声，他看了一眼脚底瘫成一片的沅影，猝然擡头看向魔厣，心里飘过一阵不安来。
嗜寒阵消失了，三人慢慢靠近魔厣，这魔厣其实就是传音螺与外界相隔的一层屏障，突破了就能进入传音螺埋在地下的部分，万曈曈和薛孝诚应该就在里面。
林守岁没了耐心，碧婆萝藤蔓交缠凝成一股巨大的力量，直冲魔厣。
“仙姬，我杀不了你!”万曈曈半跪着，说，“战神殿下就在塔里，他若是知道我杀你，永远不会原谅我。”
“炽仞……真的是他。”都娅笑了笑，说，“没有他，你还真杀不了我。”
万曈曈周身的结界看上去牢不可破，他靠近都娅一些，也没有被都娅自己身上带着的风雪咒伤到，万曈曈问：“是你替沅影处理的尸体，这里是那六口井的密道入口，你既不想让外人找到凶手是谁，也希望用冰葬的方式，让死者安息是吗？我们村里，冰葬就是最好的送走亲人的方式，他们认为，死去的人会顺着那条河，流向越枝山。”
都娅扬眉看向他：“你们村？你是土坡村的人？”
“嗯。”
都娅更仔细的看向万曈曈的眼睛，问：“当年炽仞下山，夺走的是你的眼睛？”
万曈曈点了点头，都娅端详万曈曈的长相，眉心轻轻皱了皱，而后伸出手，穿过结界如无物，将万曈曈从眼皮开始抚摸，脸颊，耳廓，接着肩颈，后腰，一直摸到背脊处，突然停了下来。
冰冷的手指划过万曈曈某一节脊柱，明明隔着很厚的衣服，万曈曈竟然能感受到她指尖穿透人心的凉意。
都娅放开手，问：“是念曲救的你？”
万曈曈说：“是的。”
“你师父救你犯了天忌，所以活不下来，你好好珍惜自己。”都娅道。
“什么？”万曈曈眉心紧蹙，“仙姬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都娅道：“别问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她指了指魔厣，道：“我和沅影一直被锁在海底，越枝山倾覆，天地重开，海底陆地天翻地覆时我被凤凰浴火锁锁着，哪里也去不了，承半阙繇仙师大恩，他将我护在传音螺底下。沅影本来只是我的影奴，可越枝山上没有影子，所以没人见过她，后来到了海底，偶尔有光的时候，她会出来玩一会儿。是我觉得对她有亏欠，跟着我，她从没有过自由，于是我从始至终都纵容她，不仅让她练出了操控万物黑影的邪术，这一世她还脱离出了我的身体，跑出了魔厣，去人间走了一遍。”
“她去做了白羽的影子？”万曈曈问。
都娅：“她不仅做了白羽的影子，还在白羽阳寿尽时擅作主张，附魂在她□□上，替她活了下去。她顶着白羽的身体第一次回来见我，是我没有收敛住她的性子，一心想让她感受一点自由，想着就一点也好，她跟着我太苦了，千年雪山，万年深海，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她附身白羽回来找我那天，天真的还是个孩子，她说做人真好，她有徐雪楠爱着，想去哪就用双腿走路，想干什么都可以。我想，让她尝一尝自由的滋味未尝不可，可这一纵，就纵成了大错。她背着我擅作主张，利用别人去替白羽报仇，还自作聪明，帮徐雪楠一步步改命，她有了凡人的身躯，还要享受审判和杀戮的快感。她承了战神下的越枝禁咒，自己不能用灵术杀人，但靠脑子就能让又坏又蠢的人替她卖命，她更享受主宰一切的感受，她说，这才是自由。”
万曈曈问：“你们选了那六个古井做抛尸地也是偶然的吧？”
都娅道：“是她发现薛孝诚藏了他妈妈尸体的秘密，她发现他抛尸的那口井，正是连着传音螺内的密道之一，她以此要挟薛孝诚，利用道具货车去杀间接害死白羽鸢的人，每次送到这里的都是尸体了，我也无力回天，只能用风雪咒替她们处理尸体，再从这里送进挖好的黄金密道，尸体通过密道运到井里，我再用仙法掩住密道，是凡人间无法突破的蔽障。沅影会在井里放个东西，让尸体及时被发现。”
万曈曈道：“是死者的手机，调了闹铃，会发出声音那种。”
都娅说：“我在她利用薛孝诚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她已经渐渐脱离我的控制了，我再多阻止，也不过是个困在水底的人，只要我还在，她就永远不会消失。”
万曈曈像是忽然懂了都娅的意思：“仙姬……你……不……”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沅影就不会消失，她没有白羽还会有别的依附，她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大，她只会更加疯狂，更加暴虐，没人可以管束她，最终她也会越过凡人的躯体，成为更可怕的东西。”
魔厣外忽然传来了阵法和打斗的声音，都娅的声音在水底开始渐渐模糊，万曈曈只听她说：“让沅影回来吧，回到我身边。”
魔厣在轰然震动，应该是林守岁动了蛮力，想撞开魔厣。
“仙姬，魔厣怎么打开！”万曈曈着急道，“我们出去再说，守岁一定有办法！”
“打开魔厣，需要两个心意相通，骨脉共生的人共同对掌开启。以前只有我和沅影可以，但现在……”都娅雪白的头发张牙舞爪飞了起来，她像是做好了准备，迎接魔厣开启后，自己的命运。
都娅道：“万掌印，你去试试，开启魔厣。”
“什么？”万曈曈惊道，“我？”
万曈曈身上的结界将他推到了魔厣跟前，万曈曈伸出手掌，嵌入那掌印间，魔厣那边依然是震天巨响，他轻轻喊了声：“守岁……我在这儿。”
魔厣外，碧婆萝停了下来，林守岁听到了万曈曈的声音，魔厣上的六指掌印痕迹从里面发出幽暗奇异的光亮，他鬼使神差将手掌也贴了上去，大拇指错开，二人对掌，魔厣内外倏地安静了下来。
深水之中，巨大的静谧袭来，竟然也是无穷的力量。
魔厣朝一侧缓缓开启，林守岁再次见到都娅，竟已隔了百世，对视那一眼恍如这万年蹉跎都凝固在越枝山春回的前一刻，光阴谷谷底噬焰蝶飞舞，头顶是繁星洒落。
他们都想看一看越枝山的春天，可最终谁也没能守住，族人如星火散入大海，千万年无影无踪。
“都娅！”
林守岁还为来得及和故人忆苦思甜一番，映入眼帘的，是结界之中，都娅掐住了万曈曈的咽喉。
“放手！”林守岁散出碧婆萝藤蔓，挽成一把大弓，破蒙作箭架在了弓上，林守岁挽弓，对准了都娅。
万曈曈被掐住了咽喉，都娅指尖将他掐出了血，万曈曈拼命摇头，却出不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