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那台破警车前,一道寒冽的银光忽然乍现。
万曈曈下车时一个踉跄,呈单膝跪地单手撑地的姿势,他眸色又沉又静望向林守岁,胸口那个银色吊坠在银光中悠悠晃荡,随着万曈曈沉重的一呼一吸,忽然迸射出一道刺眼无比的银光。
那银光像是与那金焰天生相克一般,瞬间便将金焰吞噬殆尽,让碧婆萝得到一刻喘息,立刻分出一枝朝林守岁追伸了出去,舒展地卷住林守岁摇摇欲坠朝后跌的身子,将他捞了回来。
林守岁轻轻落地,终于在不断呛咳中睁开了眼睛,万曈曈将那吊坠默默收进自己领口,立刻跑过去抱起他。
“你没事吧?!”万曈曈扶起林守岁靠在自己胸口。
林守岁坐在地上,抹了抹嘴角的血,擡头发现自己正靠在万曈曈的胸口,心里十分不爽,虽然自己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自己了,但还没沦落到被这个废物照顾,一股劲刺激着他又站了起来。
碧婆萝还妖娆地攀附在他周身,而金鸦们虽然受到了那银光一击,但战斗力尚存,它们在远处盘旋集结片刻,又成乌压压一片即刻便要开始第二次冲击。
万曈曈问:“林处,你到底怎么惹它们了,竟然要置你于死地。”
“因为我曾经端了它们老巢!”林守岁起身,转头朝万曈曈道,“所以,别惹我!”
“………………”万曈曈问,“林处喜欢玩鸟?”
林守岁送了他一个白眼,无话可说,随即起身一个翻跃,于空中并指扫出新一轮的碧婆萝,这次的碧婆萝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那像是林守岁波澜不惊的面色底下已经被激怒的内心。
碧婆萝不断变粗变长,在林守岁周身如巨蟒般缠绕,他侧头看了一眼,金鸦们已经在鸦王的带领下排成诡异的阵型再次袭来。
林守岁并指朝前,大喊道:“破!”
只见那粗长的碧婆萝闪着幽蓝烈焰,如雷霆之钧直直插入鸦群,刹那间金焰蓝火交缠不休,混战中,那碧婆萝便自己裂开了,而裂开之后,一把玄铁黑剑如破鞘般从中横空出世!
那剑黑沉沉的,没有奇光异彩,反而带着一股子囚禁在碧婆萝里不见天日、又经年累月被摧残成破铜烂铁的倒霉面相,然则这破败的外表下,杀伤力堪称惊人,金鸦群瞬间被剑锋弹开的弹开,刺死的刺死,拼死一击的阵型一破,便是万劫不复。
“这就是……”万曈曈眉心一蹙,喃喃道:“天神殿神器,破蒙剑?”
还没说完,他只觉胸口一阵发痛,那吊坠藏在他衣领里,已经震颤地不像话,撞得他胸骨巨痛不止。
破蒙剑自碧婆萝间破藤而出,一阵劈斩后寒光一冽,飞入林守岁的手中。
金鸦被骤然出鞘的破蒙剑斩落无数,乌羽横飞,剑锋沾了金鸦的血直往下滴,林守岁背剑于身后,朝茍延残喘的鸦王道:“破蒙既出,无血不归。鸦王,万年前你们老巢葬送在破蒙之下,今天想要一雪前耻吗?”
鸦王也受了伤,已是负隅顽抗,它悲唳哀啼,仿佛在叹宿命轮回,又仿佛在叹那回不去的归程。
林守岁剑指鸦王:“从哪来就回哪儿去,不再为祸人间便放你一马。”
鸦王扑扇着翅膀,盘旋不去,仿佛在朝林守岁说,这世间多得是不归路,却没有一条是回头路。
刹那间,鸦王呼啸掠下,朝林守岁再次扑来,翼尖的金焰已逐渐黯淡,林守岁飞身迎战,抽出破蒙剑横于目前,直视鸦王俯身冲来的身影,他浑身的血似乎瞬间从沸腾转至平静,耳边仿佛听到从天边飘来的久远之声——
“炽仞,重建浮春河上生死轮回是三界的大事,你不可为一己之念失之于软。”
“可,金鸦乃越枝灵物,为生灵衔食鸣乐,是伴是友,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它们得山神庇佑,未来可将造福凡人,为何,为何要赶尽杀绝。”
耳边那浑厚却无情地声音如雷鸣般穿透万年光阴,直击林守岁的耳膜:“因为晨昏簿上,只有千鸦炼成的浓墨能书写,它们被命运挑中,也算殉祭天地,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可谁的命不是命,谁的命比谁的命更应该被道义牺牲,他不禁想起那为浮春雪峰融化而殉祭噬焰蝶的凡人,这个中道理其实是一样的,炽仞说:“那让别人去,我不去!”
“你也说了,那是山神庇佑的灵鸟,怎可凡物去一战,除了你,谁又能战胜?越枝山,有凤凰一族庇佑就可以了,三界轮回的构建难道就要为这鸟羽一族被阻吗?从今往后,就让它们报丧吧。”
那少年神将咬紧着牙根,手指已经发紫,呼出一口颤抖的浊气。
“战神炽仞,我赐你‘破蒙’一用,你可听令?”
“你说什么?”那少年神将眼波一闪,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望着虚空中漂浮的那柄绝世神器,终于点头。
那时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神将,第一次手握神赐利刃,第一次降临这座飞雪神山即是所向披靡。谁也不会想到,这把神剑最终成为他与越枝山一生纠葛的开始。
林守岁一睁眼,金鸦王已然距离他不足两掌远,他分明看到了鸦王眼中的泪,仿佛在说,它活够了,也折磨够了,既然大仇报不了,就如从前一般,给个痛快吧。
林守岁身后的碧婆萝迎风狂舞,破蒙在手,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披甲之人,咬牙提剑,全身血液倾注于这致命一击。他单手奋力向上一劈,剑锋不偏不倚划开鸦王金色脖颈,血溅当场。
金鸦一落,乌墨如雨,前缘今债一了百了。
鸦王掉落在了万曈曈身前,他捧起断气的这只小乌鸦,轻轻抚摸。林守岁走了过来,撑剑蹲在他身边。
这一刻,所有金鸦也被碧婆萝追击行至穷途末路,全部化成乌羽坠落,天地间下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墨雨。
林守岁侧身而望,刚想说什么,忽然间,后颈被什么巨大的力道一击,他还未来得及回头,便一头栽倒在万曈曈怀中,姿势和刚才那只乌羽金鸦死去的姿势一模一样。
漫天墨雨中,万曈曈轻轻将林守岁在地上放平,随后起身,从领口将那枚银色吊坠掏出来,他站立于溯水河边,银色光芒笼罩着他湿透的身影,刹那间,天地间所有落下的乌墨之雨全部如倒放的镜头般从地到天飘散而去。
千万只金鸦尸体和乌羽落成的墨雨汇集在了空中凝成一个水潭,那水潭又深又大,像个巨大的墨池在空中漂浮不止,万曈曈手握银光,朝天一托,那潭巨大的墨池“咻”地一下骤然坍缩成一团黑色水珠,飞向万曈曈手中那道银光中。
万曈曈收起手中的银色吊坠,重新塞回衣领里,望了一眼平静的河面和对岸渐渐清晰的市民绿地,他叹了口气,小声道“谢谢林处了”,然后便回身朝林守岁狂奔而去。
天地平息,溯水河畔方才狼藉的一幕仿若没发生过一样,墨雨的消失似乎吸走了天地间的浊黑,度过幽暗长夜后便迎来了朝霞横溢的日出。
“咕,咕咕咕。”
林守岁揉着后脖子艰难睁眼,一擡头就对上了昨儿傍晚看到的那只独眼猫头鹰,不由得后退一步,手侧碰到了倒在他身边的万曈曈。
“唔……好痛!”万曈曈也是揉着后脖子一阵呻吟。
林守岁戒备地起身望向四周,溯水河畔已经归于平静,丝毫不见半夜那场诡异乱战的迹象,林守岁看了一眼泛白的天边,踢了踢万曈曈:“昨晚怎么回事?”
万曈曈扮无辜张嘴就来:“我,我也不知道啊,你就那么晕了,我还没来得及看你,我自己也被什么狠狠一敲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二人擡头看到了那只猫头鹰,万曈曈颤颤巍巍起身,问:“难道,是这只鸟袭击的我们?”
“什么?”林守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