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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酪(三)

梅花酪(三)

“朱璘!”

朱璘这意有所指的一声“谢大人”,宋韵心猛地一跳,又再次举起手中的剑,怒斥道:“你到底有何居心?!”

这一回,她再也没有半分容忍,长剑用了十成的力,顶向朱璘的喉。

不过顷刻之间,朱嶙紫衣来回翻转,同样是用了十成的力,他却是另一手还背在身后,只是就势侧过了身。

随着他一声“冷哼”,原本在一旁完全不插手的元宁帝终于急急一声:“姑姑!”

他一把攥住宋韵因为刺空而准备再度刺去的手,见她俨然已被情绪控制,这一声更加威厉:“宋大人,这是朝堂之上!”

“朝堂之上?”宋韵也是冷笑一声,“敢问陛下,你的老师可有把这当朝堂之上?”

“他在这种时候提谢大人是何意?”宋韵急得手都在抖。

朱璘摆正了身子,微微擡眼,自上而下睨着宋韵,“宋大人,放眼当今武康的贵胄人家的女儿,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已有婚约,我这也是掂量了好些人,才觉着谢大人最为合适。”

闻言,谢玉敲终于站了起来,她冷着脸,慢慢地走到宋韵身边。

双方一时僵持,元宁帝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师,朕方才说了,今日高兴,不想在此谈政事.......”

“罢了。”他摆摆手,松开了宋韵,声线略显疲怠,“犬戎之祸确实迫在眉睫,然而和亲并非是最好之策,也正如老师方才之言,咱们武康如今也选不出什么适配的女子嫁过去,哪怕是谢大人,她年纪也......”

朱璘却是摇摇头,“我知道谢大人已经过了二十五,但犬戎那边对年纪并不太在意,只要是妙龄女子且尚未出阁,一切都好说。”

“可老师,”元宁帝脸上添了点笑,“除了和亲,咱们也有无数种方式同对方谈判,若不行,朕不信武康军会软弱无能到,这半点江山也守不住。”

朱璘微微躬身,进退有度,“陛下,臣并非说一定要和亲,只是犬戎那边的要求便是如此,倘若最后实在无法转圜,那我们便只能走和亲这一条路。”

他身子又弯了弯,“陛下是知道臣的秉性的,走十步算十步,既然有和亲此种上乘之选,那无论最后抉择如何,咱们也得先行安排人选不是?”

他说着看向谢玉敲,“免得到时候慌乱,掀翻武康也找不到适配的姑娘家,犬戎一怒之下……”

宋韵提了口气,正欲反驳,却被谢玉敲按住。

她脸上竟也挂了点笑意,朝着朱嶙道:“可是宰相,虽然我年纪和婚配一事上符合,但终究是武康雀台司的女官,这如何能成?自古可没有官员去和亲一说的。”

朱璘对上她的眼,“谢玉敲,要真算起来,我也带了你有将近七年的光景了,我本以为你能像我多学学呢。”

“学什么?学你的秉性?”谢玉敲往前走了几步,扯了扯嘴角,“宰相不是最清楚吗?我如今这种做派,不正是向你学的吗?”

她此话说得隐晦,但谁都能听出弦外音分明便是在骂朱璘是个不讲理不讲义气之人。

谢玉敲师从于他,所以凡是以己为先,不考虑旁人,更不考虑什么武康家国,如今这拒绝和亲的模样,倒也是将朱嶙往日的作风学了个十成像。

奈何朱璘向来是油盐不进的主,听出了她的意思也只是一笑,下了死命:“不管你是怎么想,此番和亲,你谢玉敲便是最佳备选,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

“还是说,你舍不得在江湖中遇见的那个小情郎?”

朱璘逼近谢玉敲,“他此番可有跟你一起来京都?应该是没有吧,听说他带着个北疆族的少年,这一回没见着,怎么,被人抛弃了?”

宋韵听见他这般胡搅蛮缠的话,目光不自觉落到宋云遏身上,见人敛着眸,仍端坐在原处,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急还是该缓口气。

若非她知晓宋云遏的秉性,见他这模样,怕是会以为人冷漠至极,竟能对谢玉敲如今的境地无动于衷。

但宋云遏向来最擅长隐忍情绪。

在深宫中长大的孩子,哪怕再如何不藏锋,再如何心性纯直,也懂得将自己不能剖露的内心藏在最深处。

倒是林空,心性要比他更急一些,藏在袖口中的拳头攥得指尖发白,浑身冒汗,无数次想起身,又拼命忍住。

宋云遏压下身,在他脚边的蒲席上轻轻点了三下。

一个简单的暗号:【暂时不要行动。】

他心中必然是焦急万分的,朱璘此番必定是做足了万全准备,就是要谢玉敲去犬戎和亲。他面上虽然与宋韵周旋,又无意提起清乐,但最终都是为了引谢玉敲入坑。

可谢玉敲哪能轻易上套,听见朱璘此番咄咄逼人的话,她轻轻一笑,道:“宰相言重了。”

“世人谁不知,我谢玉敲是个烂人,昔日永安王待我多好啊,可一朝事发,我为了自保,为了上位,最后也是不惜将他送上了断头台。”

时隔七年,这还是谢玉敲生平头一回如此不忌讳地谈起此事,“谁若是要问我,当年之事是否有悔?”

“摸着良心讲,我并没有。”

“我和宰相你并无不同。”她声音清丽,带着点颤抖,“我所做的一切,但是为了能活下来,何错之有?何况我一个女儿家想在这艰难的世道中活下来,哪怕坏事做尽也在所不惜,我阿谀,我贪心,还惯常惺惺作态换取别人的喜欢,还有很多的野心,这样的我,谁会看得上?”

“若是犬戎那边知道宰相想送过去的和亲对象是个这样的人,”谢玉敲毫不在意那些禁军的眼光,“你说他们会如何?”

朱璘冷哼一声,终于脸色有了点变化,“你别以为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就可以不去和亲,犬戎人虽奸诈,到底还是些心直口快的莽夫,不会在意你这些的。”

“只要貌美,别的都不重要。”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去和亲。”谢玉敲握着腕骨的桃花,转身看向义净,“此番和僧师一同去贵安,我得以修得些t许佛法,对佛学也有了深厚的兴趣......”

朱璘嘴角抽了抽,声音终于擡了起来:“谢玉敲,身为武康官员是不可出家的!你找这么多理由,无非便是不想和亲。”

“我没说要出家。”谢玉敲嫣然一笑,“只是外修佛法,让义净僧师点化点化我。”

“既不出家,那嫁不嫁便由不得你了。”

“但义净僧师说了,外修佛法,得有五年不得沾染痴欲。”和朱璘相比,谢玉敲更像是在耍赖,林空见此情景,忍不住松了口气,被她这嚣张而不讲理的蛮横态度逗得微微发笑。

朱璘沉默片刻,目光却始终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气焰越发盛,谢玉敲却是笑意越发深。

良久,他难得做了退让,“谢大人真是理由充分,但和亲一事,原本就不是板上钉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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