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苏醒
承王的人催的急,来不及等林蔷林玫多问,就走进几个侍卫强行将二人从后门送出,推上马车,连行囊细软都来不及收拾。
姐妹二人一生养尊处优,何时如现在这般慌乱无措过,真似逃命一般。
林蔷还想端起王妃的架子,掀起车帘又惊又怒的低吼:“混账东西,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你们……唔!”
侍卫哪儿能等她们说完,狠心把二人往车里一推,匆忙扯下车帘,擡起头对车夫道:“走,快走!王爷已经派人通知了林家的人,王妃母家的人会在后头接应您的!”
车夫扬鞭一甩,载着两个女人疾驰而去。
林玫来不及更衣,身上就套着那件玫红色薄罗纱裙,外面披着浅杏色的外衣,勉强遮住半幅身子,可谓羞耻无脸到了极点。
她做了十八年的贵女从未有过如此丢人的时刻,掐着指尖抑住那羞愤到快杀人的冲动,和林蔷互相搀扶坐起。
本来还做着今晚就能入宫侍寝的美梦,彻底被这颠簸的路途给震碎了,这是她求了多年才等来的一次机会……她必须,一定要知道行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那废物姐夫究竟如何激怒了陛下,才殃及她和大好前程失之交臂!
……
两个时辰后,承王被一顶小轿悄然送回落脚的宅邸。
一路血腥弥漫,承王被四人擡着放进了里间的床榻上,挣扎着吐出几片缠着血丝用来吊气的参片。
那参片在他口中被抿了太久,被血水浸透失去了本真颜色,乍一看宛如吐出几口碎肉,参片旁边,还掺杂了一颗断齿。
侍从战战兢兢揭开他背部遮掩的薄被,仅那一下,承王疼得躬起半截身子,跪在榻上哀叫起来。
薄被连着黏附的血肉一同被撕了下来,血水渗出,模糊了他背上几十道深可见骨的鞭痕,那鞭痕都是以带刺的铁筋拧炼而成,每抽一下,血肉横飞。
承王自小到大养尊处优,过着神仙羡妒的日子,肌肤嫩的赛过姑娘,才挨了三鞭就疼得昏厥过去。
可他那素来洁净的皇兄并不曾因此垂怜,命人给他灌入续命的汤药和吊命的参片,亲手执刑完成了剩下的几十鞭,血水溅上他华贵的紫袍,污浊的不成样子。
姜献俯身攥住他的后脑勺迫他擡头对视,那双古井幽潭的眸子实在黑的令人心惊肉跳,似随时要冲出噬人的猛兽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也就在那一刻,承王忽然意识到了,成王败寇之间犹如天堑的差距。
他疼得龇牙咧嘴,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皇兄,为一个女人,不至于吧?”
从把李桑桑送进行宫开始,他就心惊胆战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本想着送进宫里能将功折罪,不想他这皇兄跟疯了似的,他不过碰了碰李桑桑的手,姜献是打算要他的命。
可姜献接下来的话,更令他毛骨悚然。
“忘了你借东番之手搅弄沿海一带不得安宁的壮举了?你罪可通敌,我就是活剐了你,也是你咎由自取。你以为我为何要留你到现在,若非你母亲当日自断一臂以示忠心,表明绝不会再让你有不臣之心,你早该死了。”
“现在也不晚,你干的好事,一桩桩一件件够你们母子俩死十八回的,看来太后教不好你这个儿子,那朕也不介意将你们母子俩一并送到上皇跟前,让他亲自教教他这个最疼爱的好儿子——如何?”
承王疼得近乎昏厥,仍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死死钳住侍从的胳膊,“林蔷二人,可送出去了?”
“殿下放心,王妃和二姑娘已出城了!”
承王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拳头愤怒捶打在枕上,背后凝固的伤口因他粗暴的动作扯的狰裂开,他趴在枕上重重的喘气,“林蔷毒妇,毒妇!”
若不是他还要借林氏东山再起,他非得亲手宰了这毒妇不可。
他心知林蔷姐妹调教桑桑的事不能被姜献知道,和卫妈妈默契的同时隐瞒口风,只声称是自己见色起意,托卫妈妈扣了桑桑在府,和王妃姐妹无关。
否则此事牵扯林氏将更麻烦。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承王目光涣散,喃喃道:“母断臂之仇,夺位之仇,刑鞭之仇,必报!”
……
垂帘之后,年青的天子身影朦胧高大,银辉净袍,广袖拂华,周身并无血腥之气,萦绕着温寂的山檀气息。
他修长冷白的大手捧着花瓣状的粉玉碗,用银匙盛起汤药,等晾凉了方小口喂到桑桑唇边,待褐色的药汁渗入她唇瓣中,才又喂起下一勺。
桑桑睡着,烧虽退了,人仍昏迷不醒,太医称是过于疲惫,被那离魂散和颤声娇,伤了神,又隐隐提及房事节制一事,哪怕她苏醒后半个月内也不宜行房,恐伤元气。
怕她呛着,少少的半碗药也要喂一炷香的时辰。
许是服用了温热的补药,桑桑沉睡的脸颊浮现出几分血色。
她睡得极香,又或许是晕的半点意识都无,乖乖蜷在锦被里慢慢的呼气、吸气,两只白皙秀致的手交叠放在枕边。
他喂完了药,垂眸瞧见她睡觉的样子莫名觉得有趣,将手指放进她两只手的手掌里,她居然轻轻合起手包裹住了他的指尖。
柔顺乌黑的长发散在脑后,睡得恬淡安宁,他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尝到一丝药的苦味,姜献回味着,头回觉得药这种东西也会回甘。
初尝苦,沾上她的气味就甘甜了。
“南卿久等。”
皇帝从里间出来,珠帘轻晃,遮住床幔御榻中有意掩藏的娇美身影,他随意入座,擡手示意南少溪不必拘束,“春汛一事可有结果?”
“正要向陛下回禀,目前水道疏通已毕,两侧灾民业已安置,关隘可通,陛下再休息一二日即可启程前往泰山。”南少溪说着,忽听到里间传来女子梦呓嘤咛,极短极轻的一声,待他回过神已听不见了,他微微愣了愣,明知不能也不可以去看,心头却莫名生出想撩开珠帘看一眼的冲动。
实则那声音太过模糊,连音色都听不出,他却平白觉得似在哪里听过一般,心弦一动。
察觉南少溪的失态,皇帝不动声色屈指点了点书案,神色从容,“南卿见笑,此是朕新得美人,她病了,怕她福薄,朕想着姑且把她放在身旁养着,省的旁人一个不经心养坏了她。”
语气中的宠溺,清晰可闻,不加掩饰。
南少溪回程路上就听闻皇帝新得美人的事,听说是巴州郡下一个农家女,生得天姿国色,叫人连夜送进宫侍了枕席,颇为得宠,承宠第二日就闹着要回乡里,皇帝竟也不怒,亲自把人接了回来。
外头风声四起,都抢破了头想瞧瞧这位美人什么模样,能继当年玉芙夫人之后得到天子独一份的疼宠。
南少溪其实不是没有怀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