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梦里水乡
锁秋阁中，花怜此时正愣愣地看着天花板，青涩秀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闪烁，口中喃喃重复着某个名字，显然此时的她正备受相思之苦。
“你离开了，却留下沉沉的离别，那种莫名的思念在每日夜深人静时压得我喘不过气。唉，有时我在想，为什么你如此普通却给我留下如此深刻的记忆，也许是同病相怜的命运让我始终惺惺相惜。每次看到你那清澈的眼神便让我纷乱的内心一阵安宁。那日的话我终究是没能讲，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讲了。”花怜自言自语，也许是想到伤心处，眼眶突然一阵模糊，泪水顿时悄悄滑落，打湿了妆容。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花怜摸了摸湿润的脸颊，自嘲道：“我到底是期待着什么吗？不然怎么会哭了呢？”花怜只觉内心凄苦，泪水无声滑落，心中的思念却是更深了。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又是一声叹息，随后一阵沉默。几度幻想，几分哀愁。若是他日我有幸能逃离这牢笼，于江南水乡寻觅且再度重逢，转过头是他的笑颜。当我正欲开口，你却轻轻摇头，道破我暗藏的所有心事。轻拥入怀，告诉我一切都是值得，纵使生命凋零，一切都已无悔。
咚咚咚，咚咚咚。就在花怜沉浸在幻想之中时，几声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鸨母轻声的呼唤传了进来。
“花怜，是我。”
“啊！”花微微一惊，她隐隐已经猜到鸨母此次的来意了。
鸨母在门外并没有听到花怜的回应，她也没有作声，只是轻轻推开了房门。看见屋内面色黯然的花怜，面色却是与往日有些不同。她收起往日刻薄的嘴脸，轻叹一声，脸上满是柔和。她俯下身子，挪动一张小凳子，坐到了花怜的身旁。
“花怜，我年轻时也如你一般，有过诸多幻想，然而这乱世之中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曾有一显赫子弟常来我锁秋阁玩乐，此人来此并非为那花前月下之事，而是为了排遣心中落寞。他那俊秀的面庞所带的忧郁深深吸引了我，我便情不自禁地接近他。后来，我们的感情逐渐升温，他也答应我要为我赎身。然而后来，我在无数个日夜翘首以盼，他却早已消失不见。后来我几番打探，才得知他的家人知晓了他在锁秋阁的作为，无论他如何反抗都无法挣脱家族的束缚，最终他的家族将他带离了此处，而我也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渐渐死心。”鸨母苦口婆心道。
“可是，你们也算两情相悦，只是受了他人的阻碍，如果双方都有意愿，也不算辜负两片真心。况且，鸨母只是在原地等待，你为这份感情又付出了多少呢？”花怜嘴唇轻抿，眼中含泪，一脸的倔强之色。
被反驳的鸨母并没有因此动怒，甚至连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其实不止是花怜一人，在她手里的多少姑娘也曾有过相同的问题，不过她们在现实的摧残下最终都放弃了所有的幻想。于是她又开口说道：“花怜，你要知道，进了这种地方，就再也洗不干净了。你敢打赌自己在对方心中有几分地位吗？对方是否会为了你而无视他的亲人或者朋友的目光？即便他接受了你，其他人能接受吗？我们的社会地位摆在这里，我们终究不过是他人的寂寞消遣，如说难听点也不过是他人的玩具，谁会为了一个被多人玩弄过的玩具付出真感情？你莫要怪妈妈说话难听，但这都是事实。”
听着鸨母的话，花怜面色顿时苍白如纸，她知道白小七从未和他的亲人们提起过她。像他们这种正经营生的人肯定是看不起她这种烟花柳巷之人吧？如果自己贸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欣然接受还是为了避免亲人的目光而大失所望？虽然她觉得白小七有很大的可能是选择前者，但那另外的可能性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鸨母看着花怜的面色，内心十分满意。身为商品就不该有独立的思想，而是无条件服从。想要做到这一点，便是先要贬低货物的价值，让它失去自我认知。她想着应该趁势再加一把火，于是又说道：“花怜，当今局势我想你也知道吧，各国摩擦不断，多年前的大陆战争造成的伤痕至今仍未弥合，饿殍满地，流连失所者不计其数，其中不止有你，也包括那个少年。而且各地匪寇横生，草菅人命者至今逍遥法外。你们情况大多相同，如果当初没人收留，你们或许早已饿死或冻死在无人注意到的某个角落。我也打听到那少年早已离开上靖城，至今去向不明。茫茫人海，你若是漫无目的地寻找，极有可能葬身在半途之中。”一番话说完，鸨母静静看着花怜，无论她是否妥协，她都有应对之策。不过以她对花怜的了解，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肯定不会轻易就范。
花怜此刻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是眉头紧蹙，紧咬的嘴唇依然未曾放松，双手紧紧抓着腰间的衣摆。
看着一言不发的花怜，鸨母脸上虽然看似心疼，心中却是一阵冷笑。她掏出腰间的手帕，轻轻擦了擦花怜脸上有些花掉的妆，随后柔声说道：“傻孩子，你这痴心又是何苦呢？我看着也是心疼。我想，如果你心中的疑惑得不到答案，心中永远都有遗憾。这样吧，我可以给你机会，让你去找那少年。”
“妈妈，你说的是真的？”花怜原本萎靡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满怀期待地问道。
“当然。”鸨母肯定得回答道，不过她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在你身上已经耗费了不少钱财，你的衣食住行，你的培养已经对你的包装宣传。我们是商人，开门做生意肯定是要有利益的。如果你能为我们获取到足够的价值来抵消我们在你身上的付出，我们就可以放你走。”
“妈妈，我会作诗书画，你让我去街上卖字画，应该可以换到不少钱财的。”花怜听完急切地说道。
“花怜，字画这种东西只有在和平年代才能有它的价值，而且这种东西只有大家之作才有一定的市场，你如今不过是一勾栏之中的小小艺伎，只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看得上的。”鸨母没好气地说道。
“那我可以去打工，我可以去酒馆茶楼端茶擦桌子啊，这些我都可以的。”花怜匆匆说道。
“这当然可以，不过若是如此，你只怕得忙上十年都赚不够呢。就端茶送水这种活能赚几个钱。还不如为我锁秋阁勾来一名达官贵人亦或是富豪商贾来得快呢。”见花怜不死心，鸨母又补充道。
“这...”花怜一时语塞，心乱之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来。
“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过是一些皮肉买卖，而且即便卖了也没有任何损失。客人们不过是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来去之间不留痕迹。皮囊不过是灵魂的载体，只要我们的心是干净的，肉体经历了再多也无妨。如果你想早日去寻那少年，便想开点，接受我的安排吧。此事之后我们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以那小子的心思定然不会怀疑什么，到时你不对他提起，安静待在他身边不是一样的嘛。”鸨母循循善诱道。
花怜此时依然一言不发，只是紧握的双手已经无力地垂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有些空洞。
鸨母知道此刻时机已经成熟，随后轻轻将花怜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肩膀之上。花怜身子微微颤抖着，低声哭泣着。鸨母则是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仿佛在安慰自家伤心的孩子。
“傻孩子，你要知道，只有我才是你的依靠。你乖乖听话，徐公子已经来到我们锁秋阁了，今日便是试花之期，待到明年摘花之后，你便自由了，你可以去追寻你的幻想，寻找你想要的答案了。”
花怜趴在她的背上没有言语，仍然滴滴地哭泣着。
“好了，徐公子已经到了楼下，我已经吩咐人招呼去了，你且先梳洗装扮，待会你可要好生招待，莫要辜负了徐公子的期待。”
“好的，妈妈，花怜知道了。”花怜终究还是回应了一声，离开了鸨母的怀抱。
“你且装扮一番，我这就去带徐公子上来。”鸨母欣然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也许是因为兴奋，她并没有随后带上房门。
花怜用手擦了擦微微泛红的眼眶，有些恍惚地挪动着脚步，来到门口，轻轻将房门掩好，随后来到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愣愣出神。
“生得倒是挺可人呢，可惜了。”花怜凄然一笑。她回头看了房门一眼，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喃喃道：“如果说美丽是一种罪，若是我将这种罪过舍弃，是否就能换来自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