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177章
黄屿柠到病房时，柳莹莹正牵着高翔的手，高翔嘴唇上下翻动，一通高频输出，看起来精神还不错，黄屿柠宽了宽心，但仔细一听，才听出是在说自己的糗事。
“好哇好哇！又尬黑我是吧！”黄屿柠气冲冲进了病房。
柳莹莹笑得合不拢嘴，回过头来看黄屿柠，满脸都是对小傻子的溺爱：“屿柠来啦，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啦，小乔收拾好行李就又开始学习了，我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她，就回来了，结果……”黄屿柠虚了虚眼看向高翔，“让我逮到了吧？”
高翔理直气壮：“干嘛，我又没胡说八道，你说哪件事不是你自己凭本事做出来的？”
柳莹莹从两个孩子插科打诨中提取出了重点，追问：“学习？她还在读书么？向学校请假了吗？”
“没事没事，妈，你别担心，小乔已经毕业了，只是她在准备考研，就一边兼职打工，一边备考。”
“怎么这么辛苦啊！她的家人呢？对喔，这么大的事情，她的家人同意了么？可千万别是背着父母做的决定啊！屿柠啊，你落实清楚了？还有，我们要准备一下，虽然不能给钱，但也得当面感谢一下人家，表达我们一家的谢意。”
黄屿柠和高翔有一个短暂的对视，高翔眨了下眼，黄屿柠才开口：“小乔的父母在她初中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了，之后被姑妈一家收留，虽然说是收留，但是姑妈一家却霸占了小乔父母留给她的财产，只给她最低保障的生活费，小乔成年后，给了她两万块，就没有再管过她了……她也是个孤独症患者……”
“怎么会这样？”柳莹莹擡手捂住嘴，小声感叹，“这也太苦了……”
“嗯……年初考研成绩公布后，她发现自己没有考上，一时钻了牛角尖，想不开，差一点就自杀成功了，恰好那时候收到了高翔写的‘寄往孤岛的信’，才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小乔觉得是高翔救了她的命，看到采访视频知道了高翔的情况，联络到璐姐，又亲自赶过来，向高翔当面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柳莹莹牵着高翔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一时百感交集，嘴里只不住地重复：“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然后像是回过神来，看向黄屿柠，叮嘱道，“妹妹在学习上需要什么帮助，你一定要主动帮她，让她也不要一边打工一边备考了，人哪有这么多精力，而且做了手术之后需要恢复，更不能这么辛苦了，我知道直接给钱性质就发生变化了，但我们可以给她提供其他的支持，她要考研，我们可以给她提供住房，请阿姨给她做一日三餐，给她报培训班，或者直接让老师到家里一对一辅导，再或者，她有没有出国的打算？我们也可以找那种出国的机构，送她出国深造。”
“知道知道，我人美心善的好妈妈，这你就不用担心啦，她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当然不会亏待她，这事交给我，保证完成组织的任务！”黄屿柠说着敬了个一点也不标准的礼。
但柳莹莹的确放心下来，她了解黄屿柠，她的宝贝就是至纯至真至善的存在，会对每一个给予过他善意的人涌泉相报，她又回过头看向高翔，眼里满是爱意：“太好了，小翔，太好了……”
高翔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又垂下眼睫。
他没法坦然接受这份好意，他想要活下去，但他又鄙视需要别人做出牺牲才能活下去自己，他这才发现，无论是捐赠者去世后将肾脏捐给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愿意把自己的一颗肾脏分给自己，他都会过意不去，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个为了活下去掠夺了别人寿命的小偷。
这两天只要身边没有其他人，高翔就会在网上查，“捐出一颗肾脏后的影响”，“肾脏移植的后遗症”，“肾脏移植后会减少寿命吗”，“肾脏移植前后的变化”，这些都是他搜索的词条，答案形形色色，但可以确定的是——负面影响是必然的，而受影响的程度取决于自己的运气。
那个小倒霉蛋，什么糟糕的事情都让她摊上了，要怎么麻痹自己，相信她这一次就能“好运”呢。
“你找谁呀？”门外传来俞安雨的声音。
“我哥来了？我去看看！”黄屿柠刚起身，就听到乔亦心紧张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想要偷看……”
黄屿柠飞奔到门口拉开门，就看到正在鞠躬向俞安雨道歉的乔亦心。
“小乔，你怎么来啦？这是我哥和我嫂子，”黄屿柠说着看向俞安雨，“哥，她就是小乔。”
乔亦心被人高马大的兄弟俩夹在中间迎进了病房，看到靠在床头的高翔和坐在床边陪护椅上的柳莹莹，又连忙唯唯诺诺地向柳莹莹鞠躬问好。
柳莹莹刚从黄屿柠口中听了乔亦心的事，看着眼前这个小可怜更是怜爱了，朝乔亦心伸出手，唤她：“妹妹，过来。”
乔亦心小心翼翼地踱到柳莹莹面前，偷偷瞟了高翔一眼。
高翔清了清嗓子，向乔亦心介绍：“我干妈，也是黄屿柠的妈妈。”
乔亦心又看向柳莹莹：“阿姨好……对不起，我不是想要偷听，在门口听不清你们的说话内容，我……”
“傻孩子，想进来就进来呀！”柳莹莹自然地牵过乔亦心的小手，揉了揉，“本来应该我去看你，向你道谢的，屿柠说你在学习，怕打扰你。”
乔亦心连忙摇头，小声说：“不打扰的……”
“学累了随时过来这边，找屿柠和小翔玩，有什么想要的，也给屿柠说。”
乔亦心迟疑着点了点头，身后的俞安雨已经熟门熟路地领着陆离在沙发上坐下，又使唤黄屿柠去拿水。
黄屿柠给哥嫂分发完乌龙茶，也拿了一瓶乌龙茶给乔亦心，乔亦心拘束地接过乌龙茶，握在手里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高翔飞快地瞟了一眼乔亦心正和柳莹莹牵在一起的手，黄屿柠会意过来，连忙把乌龙茶抢回来，拧开盖子又塞回乔亦心手里，露出一个憨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服务不周，请见谅。”
这一通操作，眨眼的工夫，回到自己手里的就是拧开瓶盖的乌龙茶了，乔亦心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也愉悦了几分：“没关系，我现在不渴，但是，谢谢。”
柳莹莹这才缓缓松开了手，视线一刻也没有从乔亦心的脸上移开。
“听屿柠说你在准备考试，不要有负担，也不要有后顾之忧，我们家会帮助你完成学业的，喜欢读书，是多好的事呀！”
乔亦心红了眼眶，用力点头，接受了这份好意：“谢谢。”
“我才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捐出自己宝贵的器官，救我儿子的命，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乔亦心摇头，解释说：“我也只是想要回报救过我性命的恩人，如果那时候我没有收到高翔哥哥寄来的信，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从很小我就知道自己的血型和一般人不一样，那时候只是妈妈提醒我不可以受伤失血，不然会很危险，我还觉得好麻烦啊，但是，得知高翔哥哥的血型和我一样时，我第一次感到庆幸，因为我能够帮上忙了……”乔亦心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高翔。
高翔却仿佛没有听进去，他双目无神，是在放空自己。
察觉到投向自己的视线，高翔坦荡地迎了上去，乔亦心却害羞似的先移开了。
看着站在柳莹莹面前乖巧恭顺的乔亦心，高翔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们对乔亦心越好、越友善，乔亦心就越容易头脑发热，觉得把肾捐给自己是正确的决定，或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善良的黄屿柠一家，此刻正不知情地在用他们的善意绑架着乔亦心。
得有人戳破这一切，才能把选择权还给她。
高翔定了定神，一脸不领情的正直，开口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想清楚，虽然配型成功，但是在手术之前，你随时都可以反悔，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怪你。”
“高翔！你在说什么啊！”黄屿柠赶紧打断高翔。
乔亦心也愣住了，然后坚定地开口：“我不反悔。”
“你上网查了吗？健康的人少一个肾会怎样？你今年的考试会因为这场手术泡汤，你又得再准备一年，而你以后的人生，可能会因为你只有一颗肾脏在工作，而精力不如别人，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你很可能输在起跑线上，你会容易累，身体会因此出现一些从来没有过的毛病，运气不好的话，你剩下的那颗肾罢工，就会变成现在我这样，你应该知道，全国我们这个血型的，就只有几万人，你能保证自己能这么好运，等到匹配的肾源吗？”
乔亦心鼻尖一酸，眼泪涌出来了：“我查了！我都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你要怎样才相信我不是头脑发热？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是因为同情我吗？”
“不是因为同情你，”高翔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对我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但我没法对别人的决定负责，如果因为我，让你做出错误的决定，甚至影响你一生，我会有负罪感，与其让我承受这件事，还不如让我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