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138章

高翔强忍住笑意，端着架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黄屿柠便懂事地走回沙发前取来笔记本，将高翔面前的笔记本端起来转向对面，又将自己的笔记本放在高翔面前，贴心地替他翻开屏幕，虽然周到又贴心，但嘟着嘴的确是在生闷气。

“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来也行啦。”

这语气并不像关心，嘲笑的成分更多。

黄屿柠冷哼了一声，逞强道：“我有什么不方便的！”

高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就有劳我们island了。”

“哎呀！你快住口啊！”黄屿柠急得赶紧上手来捂嘴。

高翔偏头躲开，看着眼前炸毛的小卷毛，乐得不行，总算是放过了他：“行啦，一起看吧。”

“不用，”黄屿柠走到高翔对面拉开椅子坐下，“你看邮件吧，我先了解一下情况，找条合适的微博来推。”

“一起，邮件又不急，一件一件处理完再说。”

黄屿柠没再拒绝，就着高翔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滑动起触控板，两人说话的工夫，热搜词条又换了一批，一个新的词条“试药英雄”进入了热搜前十，是一个科普向博主“汗淋学士”的发文，微博发布于半小时前，此时转发已经破万，热度还在不断攀升。

“卧槽？好像不用我们出手了耶！”收获意外之喜，黄屿柠的语气都变得欢快起来。

这条科普博文从使用新药病情得到控制的一群患者视角切入，对他们而言，新药是“生的希望”，他们每天都在和死神赛跑，只为了等到新药上市的那一天，博主走访了几位这样的患者，他们无一不是家徒四壁，桌面上、柜子里摆着大大小小的药瓶药盒，但他们的脸上却都洋溢着笑容，他们感谢现代医学的发展，感谢研制新药的科研人员，感谢推动新药上市的制药公司。

至此，博文引出了主角——有这么一群人，在新药上市前，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作为最后一道屏障，面对未知的副作用，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接纳这颗名为希望的种子，也甘愿承受它会开出剧毒之花的结果。

这群试药志愿者可能是绝症患者，也可能是健康的正常人，他们可能药到病除，也可能因此承受不可逆的伤害，甚至死亡，但为了推进人类医学进程，这是无法避免的一步，每一种新药上市的背后都有这么一群可敬的英雄，而那些未能上市的药品，它们的失败也伴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牺牲。

博文的前半部分将这群英雄奉上神坛，但时刻不忘提醒，这群人和那些奋战在一线的医护人员、在背后研制新药的科研人员，都是为了全人类的福祉。

虽然这群人值得尊敬，但将他们的身份拔高到医护人员和科研人员同等的地位，高翔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很快他的这份违和感就得到了印证，果然在博文的后半部分，博主突然话锋一转，提到这样的高风险工作，制药公司也给了同样丰厚的报酬，这笔钱大大缓解了这些参与试药的绝症患者的经济压力，但同时，“高收益的工作”也被个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他们作为中介，给那些想着不劳而获，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赌注换钱的年轻人，或是债务缠身的人提供了赚钱门路，这群人并不是为了医学事业，而黑中介隐瞒了部分可能产生的副作用，将这群人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看似在抨击黑中介，却也把这个群体中为了赚钱而成为试药志愿者的人排除在了被赞美的“试药英雄”的行列之外，明褒暗贬，继而又举例说明，一位被黑中介欺骗参与试药的二十岁男子小王接受了采访，提到试药收益高，短时间内可以得到大笔钱财，而这样得来的钱，他和朋友都不会珍惜，也不会规划如何去使用，很快就挥霍一空，于是又会动想要赚快钱的念头，一起试药的朋友迷上赌博，输光了就又去试药，试药有时候会有副作用，脑袋昏昏沉沉，被债主找上门，想逃也逃不掉，还有一次因为被打伤，不得不中止试药，而多次试药最终还是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伤害，最终人财两空。

“我靠，他在写什么啊？”黄屿柠忍不住骂了出来，“这是黑稿吧？”

“那不然呢，你以为这世界上真有那么多善良的好人，愿意为弱势群体发声？”高翔发出一声冷笑，手指继续往下滑动。

评论区已经被水军占领，热评里有好几条都是相同格式的内容：向“试药英雄”致敬，向为人类医学做出贡献的每一位英雄致敬，但反对黑中介，更反对用命换钱想着不劳而获的年轻人，他们侮辱了英雄之名。

“这垃圾什么意思啊？”黄屿柠越看越气，一通输出后，突然一顿，“等等！高翔……文中这个小王嘴里的朋友，不会就是昨天没抢救过来那个人吧？”

“看来希普制药先出手了啊，何必呢，本来是群翻不起水花的小人物，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逼到用命换钱都够可怜了，先拔高立意，吹捧完了，就划清界限，抹杀他们的付出，就算昨天的事情爆出来了，他们在舆论上也抢占了先机，”高翔黑着脸总结，“招式真脏。”

“狗东西，我必揭露他的丑恶嘴脸！”黄屿柠边说边活动肩膀，作势要大闹一场。

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小卷毛，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好像突然一下，高翔觉得心情也没有那么沉重了，除了失望与愤怒，也有源源不断的斗志跟着涌出来——虽然没有那么多善良的好人，但至少还有眼前这一个，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哎哟，妻管严，你不怕你老婆生气啊？”

黄屿柠的怒火烧得正旺，高翔一盆冷水就给他浇灭了，他嘴一瘪，老实承认：“我怕。”

这又凶又怂的姿态着实是把高翔逗乐了，黄屿柠当然没看到高翔正躲在电脑屏幕后面嘲笑自己，还在自言自语：“可这太欺负人了，我们总不能不管吧？”

犹豫片刻，黄屿柠找出了解法，直起身子，视线越过电脑屏幕看向高翔，一脸认真地打起商量来：“要不这样，如果言哥和我哥发现了，问起来，你就说是你干的，好不好？”

高翔挑眉：“你想得倒挺美的啊？你要闹事，我来背锅，凭什么？”

惨遭拒绝，黄屿柠也没有太失望，他叹了一口气，轻易地就接受了现实：“哎，算了，就算你说是你一个人干的，他们也不会信的，挨骂就挨骂吧……高翔，这事儿我们得管，他们只是想要维权，试药弄坏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的时间有限，不能这么和制药公司耗下去，要排队换肾、换肝，还需要钱来治病，赔偿是他们应得的，他们本来就是受害者，不应该被泼脏水，网友的恶意只会让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

高翔看着眼前的黄屿柠，嘴角翘了翘，就插手一事似乎已经不需要再在言语上达成一致了，便简洁明了地分起工来：“你来看这个‘汗淋学士’，找到他写黑稿的证据，我去了解一下昨天的情况。”

从“试药”进入公众视野，相关话题的讨论度也越来越高，很快就登顶热搜，与此同时，试药志愿者在希普制药门前静坐、拉横幅维权的微博也被更多人带上热搜词条转发了出来。

网友们还没有来得及力挺这群“试药英雄”，为他们讨回公道，就又有人转发出昨天有维权的试药志愿者现场晕倒被救护车带走的微博，而这条微博评论区却乌烟瘴气，热评被水军占据，热评第一是个“知情人”，表示晕倒的试药志愿者就是“汗淋学士”微博中小王的朋友，人已经没了，配上打码朋友圈讣告截图，从熟人视角感叹死者年纪轻轻不务正业，拿生命换钱，却用来赌博。

评论区里的水军纷纷跟着带节奏，表示这样不劳而获拿命换钱的赌徒不值得被同情，又有更多住在希普制药附近的“知情人”站出来，说常常看到有人在制药公司门口维权，很多人本来就有病，试了药就讹上了，三五成群，三天两头来维权，给附近居民出行带来了不便，附近居民深恶痛绝。

网络舆论瞬息万变，转眼之间，受害者就成了狮子大开口的敲诈者。

六点整，“汗淋学士”又发布了一条新的微博，没有任何配字，只有几张聊天记录，从约定稿子内容收下定金，到讨论修改成稿，最后敲定第五版为最终版，最后一张截图，是尾款到账记录，时间是试药志愿者科普博文发布之后。

从发布试药志愿者科普博文，到“试药英雄”登上热搜，再到全网热议试药话题，就在话题热度最高的时候，“汗淋学士”这匹狼人却在自己的微博上，自曝了自己收钱写黑稿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