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136章
牟言和张天霖走出殡仪馆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贺云祁双亲已故，没有伴侣也没有后人，接到医院传来的贺云祁的死讯，警方立刻联系了他的其他家属，只有他的姨妈在电话那头声泪俱下，说一定要接贺云祁的骨灰回去，将他和父母葬在一起，但老太太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只能安排女儿来处理。
老太太在电话那头感激涕零，确认了好几遍牟言的联系方式，才挂断了电话，很快牟言就接到了贺云祁表妹的电话，不难听出电话那头是个职场女精英，双方沟通高效顺畅，也不难听出对方与贺云祁没有太深的交情，言语之间没有透露半分悲伤情绪，只是在完成母亲安排的任务，客套地向牟言表达了谢意，记下了殡仪馆的联系方式，承诺了来取贺云祁骨灰的时间，礼貌地结束了通话。
本是了了一桩事，牟言却觉得心里堵得慌，贺云祁带着一身伤回国，第一次全身检查就确诊了败血症，虽然积极配合治疗，但病情恶化得很快，他争分夺秒全力配合警方调查取证，总算在生命之火燃尽之前看到了m国电诈集团四大家族覆灭。
牟言停下脚步，舒了一口气。
张天霖下了几步台阶，发现牟言没有跟上来，便回过头，仰视着几步之外的牟言，问他：“怎么了，老大？”
“我在想，贺云祁这一生，算是‘无憾’了吗？”
牟言的声音很轻，却也够张天霖听真切，不由得也跟着叹出一口气。
贺云祁是牟言冒着生命危险从巨龙园区救出来的重要证人，他迷途知返，戴罪立功，向警方提供了重要情报，公安部能如此迅速对境外电诈集团出手，贺云祁功不可没，他见证了仇人畏罪自杀，也见证了“巨龙”陨落，的确是手握了大快人心的反杀剧本。
可又怎么会完全没有遗憾呢？
贺云祁本可以有风光无限的一生，他在鸾鸟安全的星辰实验室，是行业金字塔顶端的人才，他的实力毋庸置疑，只要活着，他可以为社会做出更多贡献，他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也是牟言接到律师的电话后，才知道贺云祁生前找律师立下了遗嘱，他的后事从简，他名下的资产全部变卖，在支付完各种费用后，剩下的全部捐给c市公安局网安支队，用于反电信诈骗宣传教育推广工作，律师转达得平静——初步推算，医疗费用结清后，还剩下七位数的存款，会依照相关流程进行定向捐赠，遵照贺云祁的意愿，提前知会牟队。
牟言甚至想不明白，贺云祁当初为什么会离开星辰实验室，巨家俊到底又用什么花言巧语蛊惑了他，骗他做出了线上巨龙赌场的雏形。
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了吧。
牟言扯了扯嘴角，自问自答：“人这一生，怎么会没有遗憾呢……”
两人走下长阶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大老远就看到牟言的车旁边停了辆帕拉梅拉，张天霖转头问牟言：“屿柠来接你了？”
牟言一怔，连忙掏出手机，确认没有黄屿柠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迟疑着答道：“不是吧，屿柠没给我发消息……”
两人走近了，才总算看清了车牌，不是黄屿柠还能是谁？
牟言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绕到车头，透过前挡风玻璃，黄屿柠正在驾驶座上发着呆，过了好几秒，似乎察觉到面前有人，擡眼视线和牟言对上，他忙收起脸上的失落，推开车门下了车。
“言哥，天霖哥！”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给我发个消息？”牟言皱起眉头，从黄屿柠说在来市局的路上接自己了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这小笨狗也不是做不出来在这里枯等自己几个小时的事情。
黄屿柠垂下眼，小声地说：“没来多久。”
回避视线，压低音量，牟言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们家小狗最不会撒谎了。
“哎哟，屿柠吃饭了吗？”张天霖也忙关心。
黄屿柠摇了摇头：“还不饿，一会儿再吃。”
“几点啦！还不饿呢！”张天霖啧了一声，又转头看牟言，“老大，你快带屿柠去吃东西吧！车我给你开回局里？”
“不用，你开回你家，明天早上再开来局里就是。”牟言一边说，一边把车钥匙递给张天霖。
张天霖接过车钥匙，点头答应：“嗳，好，那我先走了，你赶紧带孩子去吃饭了，这都几点了！”
牟言苦笑着答应：“好，”又看向黄屿柠，无奈道，“走吧？”
黄屿柠乖乖地朝张天霖挥手道别，让他路上小心，目送牟言绕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了，黄屿柠才跟着也上了车。
牟言安全带拉到一半，又松手让安全带弹了回去。
听到声响，黄屿柠回过头来，牟言刚好擡起左手递了过来，黄屿柠就乖乖把脑袋凑过去搁在他的掌心，领了老婆落在额头上的香吻一枚。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在这里傻等着。”牟言的声音很温柔，倒不是在责怪，只是心疼。
“嗯……”黄屿柠应得含糊，又说，“不想遇到‘下次’。”
牟言一点也不怀疑，黄屿柠是在接到自己的电话后就赶来殡仪馆的，他没有主动联系自己，不是因为害怕打扰自己工作，只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见贺云祁最后一面，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挨了一枪才从巨龙园区救回来的人，可人类小小的努力，在宏大的命运面前不过杯水车薪。
牟言捧起黄屿柠的脸，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安慰道：“不要难过，贺云祁不用再受到病痛折磨了，害他变成这样的巨家俊也已经死了，境外电诈集团也因为这次公安部的打击受到重创，他戴罪立功，也不是以一个‘犯人’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牟言顿了一下，违心地篡改了自己的结论，“他应该，已经没有遗憾了。”
黄屿柠今天起了个大早，为工作室的事情奔波忙碌了一整天，肯定早就累了，得知贺云祁的死讯，又在殡仪馆的停车场里内耗了不知道多久，这小孩本来就比一般人情绪敏感，不知道精神压力有多大，虽然他此刻打起精神问自己宵夜想吃什么，但善解人意的牟言还是给出了回家给他煮碗面的答案。
黄屿柠自然求之不得，嘴甜地说着“辛苦老婆了”，虽然是咧开嘴露出讨好的笑了，但眼里的忧郁却没有减少分毫。
一回到家黄屿柠就闷声不语地黏上牟言，牟言给他煮面，他就从后抱着牟言，偏着头把脸埋在牟言的颈窝。
牟言将煮好的面条挑进碗里，刚擡起手，前一秒还把脑袋埋在自己颈窝撒娇的小狗就懂事地也擡起手来，先一步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蟹黄酱，发力拧了一下，果然拧不开。
意料之中，黄屿柠也没有纠结，他过去也没有成功徒手拧开蟹黄酱瓶盖的光辉战绩，便放下蟹黄酱转身找工具去了。
等黄屿柠取了水果刀转过身，牟言正倒拿着蟹黄酱的瓶身，将瓶盖往台子上一震，再翻回来轻轻一拧，就把瓶盖旋开了，动作一气呵成，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黄屿柠目瞪口呆，半晌才眨了眨眼，竖起大拇指：“老婆，牛逼。”
牟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少爷，生活小妙招，学会了吗？快把刀放下，过来了。”
黄屿柠把刀插回刀架上，跟在牟言的身后绕出吧台坐下，看牟言替自己拌好面推到自己面前。
黄屿柠的肚子早就饿了，老婆牌蟹黄拌面一下肚，整个人才像是被注入了灵魂，可悲伤的情绪也跟着上来了，美味的蟹黄拌面竟然有些难以下咽。
“之前有人在‘处刑人’的许愿帖里许愿，想要巨龙园区从世界上消失，高翔第一次黑进了他们的服务器，防御程序是贺云祁写的，是非常标准的鸾鸟系，安全系数很高，”黄屿柠垂着眼，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面条，“他曾亲手为巨家俊的诈骗帝国筑起高墙，应该到死都不能原谅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