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初入江湖”
贾云超猛然惊醒，向前迈出的一条腿立即收了回来。一辆网约车呼啸着经过贾云超的身旁，司机师傅隔着老远扭头在骂娘。
“没长眼睛啊！”、“想死，是吧？！”
还没骂完，只听“咣咚”一声，骂贾云超的那个师傅，开着车子一下子撞到了立交桥的桥墩上，当场不醒人事。旁边立刻有人拨通了交警和医院的电话。
贾云超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他眼睛盯着事故发生的地方。撞到桥墩上的那辆车冒着蓝青色的烟雾，周围的人躲得老远，担心它发生爆炸。
“爸爸！来电话了！”、“爸爸！来电话了！”听到手机不停地响，贾云超无意识地接通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贾云超贾先生吗？”电话那头，一个略显稚嫩的年轻男声问道。
“奥……我，我是，您哪位？”
“我在网上看到了您的简历，请问您目前还在找工作吗？”电话那头问道。
“是的！是的！我还在找工作！”听到电话里的提问，贾云超立马来了精神，每一个潜在雇主打来的电话，贾云超都非常上心，因为可供他选择的东家着实已经不多了。
“您好，我看您简历里写的，您是学计算机专业的，以前做的是编程，不知道您ppt做的怎么样？”
“……你们是要找做ppt的人啊？”贾云超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但是他不敢流露出不满的情绪，生活已经打断了他的腿，压弯了他的脊梁，对待潜在雇主给出的工作，即使他不愿意，也不会立马拒绝。
“奥，是的。我们是一家初创公司，名字叫云驰共享科技，是提供办公位共享服务的，急需ppt方面的人才。”
“那个，原来是家初创公司啊……”贾云超更失望了，初创公司意味着它没有什么实力，而且随时可能在市场竞争中跌得“粉身碎骨”，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选择互联网大厂的原因，虽然现在看来，差别并不大。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听出了贾云超的失望，不紧不慢道：“奥，您如果没有意向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先把您列入人才库，以后如果有意向的话，您可以随时联系我们，毕竟我们可以提供同岗位相对有竞争力的薪酬，打扰您了，再……”
“等等！”
电话那头一个“再见”没说完，贾云超就火急火燎地打断了他的讲话。
“你……不好意思，您刚才说‘同岗位相对有竞争力的薪酬’，这是什么意思？奥，贵司能够提供的待遇，方便透露一下吗？”听到对方说待遇可能不错，贾云超就像饿久了的猫见了耗子一般，急着扑上去。其实，贾云超早已不在乎专业是不是对口、工作是不是称心如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只要待遇可以，这会儿让贾云超去挖下水道，他大概率也不会拒绝。
电话那头的人面部肌肉抽搐，眼角跳动，稍稍抚平了一下尴尬的情绪，他回答道：“奥，具体情况，您要是有意向的话，可以来公司跟hr面谈，我们在高新区扬子大厦24楼，你跟着手机地图就能找到。”
“那，你们什么时间可以面试？我们约个时间。”贾云超颇为急切。
“本周五上午10点，我们集中面试，捎带提一嘴，竞争比较大，您看时间合适吗？”
“可以！可以！”
“那好，再见！”云驰公司的人挂断了电话，贾云超情绪久久不能平静。已经好久没有人主动给贾云超抛来橄榄枝了，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机会。价值、获得感、是否受尊重这些，对贾云超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唯一想要的，是活下去。
回到地下室，贾云超打开手机，看了看银行卡里仅剩的一千多块钱，他不住地咳嗽起来。他明白，这些钱只够他花一个多月了，这个工作他必须要得到，不然，生存就真的成问题了。晚上，贾云超自己在药店里买了点儿抗菌消炎的药，回到地下室，打开电脑，他开始温习ppt的操作。
“哥，你是做什么的？”贾云超下铺住着一个刚来云城，跟着师傅做下水管道维修的外乡小伙，他经常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普通话也不标准。小眼睛，塌鼻子，黝黑的皮肤，走路迈着大八字。看贾云超在电脑上用鼠标、键盘作出一张张精彩的幻灯片，这小伙好奇心起，站在贾云超旁边，盯着他的电脑出神。
“我是个电脑工程师。”贾云超看着他微微一笑，答道。
“呵！”小伙的师父就住在隔壁，恰巧在公共区域洗漱完，拿着脸盆和牙具经过他们的房间。地下室的屋子没有房门，听到了贾云超的回答，师父嗤笑了一声，笑道：“工程师？呵~呵~咱也是工程师，修下水管道的工程师，我们是一路人，哈哈。”说完，师父鄙夷地看了贾云超一眼，转头看着黑皮小伙教育道：“做人就要踏踏实实、勤勤恳恳，不能眼高手低、好高骛远，摆弄着个破电脑，能挣什么钱？我说的话，你记住没？！”
小伙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但是依然站在原地，眼睛盯着贾云超的电脑，不愿意挪步。听了黑皮小伙师父的话，贾云超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又紫一阵，憋得说不出话来，想要怼一句他没文化，但是看自己眼下这处境，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又憋了回去，猛咳了一阵。
“我现在这境况，拿什么怼人家呢？”贾云超刚开始是气愤、后来开始顾影自怜、再后来，也没时间想这些了，开始在网上找共享办公的相关资料，然后有针对性地试做相关的幻灯片，有备无患。
看着黑皮小伙还是站在原地，他师傅没好气地冲进了贾云超的房子，一脚踹在黑皮小伙的屁股上，骂道：“臭小子，怎么还在看这些没用的东西，快睡觉去！明天还有工程要干！”
骂完，他看贾云超了一眼，接着又阴阳怪气地说道：“咱‘工程师’要对主顾尽心尽责，养好了精神，明天好好干活！”
贾云超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黑皮小伙恋恋不舍地爬上了床，睁着眼睛不愿意睡觉。
那一晚，贾云超咳嗽着熬了一夜。
周四晚上，贾云超病情有些好转，他穿着个大裤衩在水龙头边冲了冲澡。云城滨海临江，气候湿润温和，国人都叫这地方是福地。但是湿润的环境让地下室里的日子更加难熬，贾云超对此深有体会。
他住的地下室，结构有些像以前的筒子楼，没有公共浴室，住在地下室里的人都在一片装着一整排水管的地方洗漱，包括洗澡。虽然有排水设施，但是还会有很多水直接流在地上，然后顺着过道流入各位住户的房间里。这就会把地下室变得更加潮湿、污浊，蚊虫滋生。那些日子里，贾云超闻着其他房间里飘来的蚊香味儿，就像是闻到了下凡仙女的体香，那是唯一可以让他安然入眠的存在。
熬夜到一点，贾云超关上了电脑，忐忑不安地入睡了。这一夜，他做了很多梦，乱七八糟的，梦见了前妻、梦见了乐乐、也梦到了父母……
第二天，贾云超睡醒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人了。他拔下充电器，看了看手机，猛地一下从床板上跳了起来，一下子撞到了楼板上，他捂着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已经九点半了。
坐公交车到扬子大厦需要1个小时，肯定来不及了。贾云超翻身下床，脑袋昏昏沉沉，他想应该是因为刚才那一下撞的。他极速走到了水龙头前，随便漱了漱口，冲了一把脸，然后在长长的镜面里看到了自己红扑扑的脸蛋。
好巧不巧，他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