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校长办公室
深夜,约顿海姆学校,校长办公室。司徒文止坐在红榉木的办公桌后,他幽幽地呼出一口气后推动座椅后退,起身走向他身后的落地窗,窗户是拼花的彩色玻璃,上面各种鲜明的色彩拼接在一起,像是教堂里天花板上的明媚琉璃盏,当太阳从顶部洒落时,地面上都会呈现出七彩的光斑。
只不过现在没有太阳,窗外蔚蓝色的光射入玻璃,天空中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如水。
在办公桌的前面,有两张高背太师椅,椅背和扶手都是用九命凤的羽毛编织的软毛毡,坐在上面几位舒适,如坠云端。
但此刻坐在上面的人并不觉得自己舒适,他们正襟危坐,不靠着椅背,手也没有放在扶手上,而是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们觉得自己是如坐针毡,面色凝重,办公室里气氛低沉。
他们的位置和司徒文止的办公桌形成了一个三角地带,在他们的中间,悬浮着一道明蓝色的水纹圆弧,是一扇悬空的元素门,大小更像是一扇小窗,透过这扇小窗,他们能看到一个明亮的画面。
画面是还停留在白天的时候,主画面是一群进修士疯狂地追逐着几个落荒而逃的学生,仿佛他们成了学校公敌。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为首逃窜的学生带着他的同伴一举高高跃起,跳过了校门的高墙,并且回身踹倒了高墙,墙面倒塌,把进修士尽数压在废墟之下。
看到这里,隐在黑暗中的两个人不知觉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攥成了拳头,指尖因用力而变得发白。
整间办公室没有开灯,只有元素门和外面的明月提供房间的照明,还有就是办公桌对面的那座壁炉,里面正烧着几根柴木,火光噼里啪啦地跳动着,为房间提供微弱的光亮和热量。
司徒文止站在窗边,似乎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望着窗外的观星塔幽幽地说道:“各位是在担心那些学生吗?你们应该清楚高墙压不到他们的。”
司徒文止说的没错,在元素窗的画面里,高墙分崩离析,大块的墙面向着进修士倒下,这在一般人的眼里无异于是天塌了,是灾难中的灾难。可这对于拥有时诀的进修士们来说却不值一提,墙面坍塌下来的那一刻就有人用元素的力量撑住了倒塌的砖块和墙体,护住了底下的进修士。
他们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愤怒,他们这次的打算的确是落空了,而且还是在“野人”的打扰下,害得他们与纯元素使失之交臂。几乎所有人的怒火都集中在了万古锡的“野游者”身份上,这一下校园里的阶级斗争氛围只会急速恶化。
“我知道。”太师椅上坐着的其中一人推了推眼镜,镜片映射着月光,而他的镜片原本就是蓝色的,配上月光更像是一道冷冽的寒流,镜片背后是一双犀利的目光,“如果让现在的学生继续发展下去,他们只会自己内斗加剧,从而自我损耗,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不懂得团结起来,这对我们的教学宗旨是相违背的。”
“我知道,”司徒文止看着窗外,“学生们还没有从上一次的损失中学到教训,这对一名教育者来说是失败的。你是在责备我还在这个关头挑起事端对吧?”
老袁顿了一下,目光闪烁,“也不是说责备……”
“不必在意的,有话直说,不然我以后可就没什么机会听你数落我了……”司徒文止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中掉落的叶片,轻飘飘的,不知道会落向何处。
他离开了窗边,月光打在办公桌上,也同样照亮了桌前的两人,其中一人是政教主任老袁,另一名则是元素门掌握者罗娜,正是她控制着那扇元素窗。此刻她紧抿嘴唇,怀里紧紧地抱着那只布偶熊,她显然有话要说,却不知怎么开口。
司徒文止让开了窗前的位置,从校长办公室的落地窗对过去,正好是那座通天般的特伦洛尔兹观星塔,在夜空之下,又突显出观星塔另外一个特点来。
在约顿海姆岛上,很少会看见云朵,白天晴空明媚,夜晚繁星闪烁。在老袁和罗娜能够看到的夜空中,璀璨的星河挂在天空上。而观星塔就像是这条星河中的黑色礁石,星河在它周身流淌,却不得不在观星塔处分流开来,仿佛它的高度真的达到了银河系处,干扰着那些明亮星体的运动。
到了夜晚,观星塔更像是一面黑曜石般平滑的镜子,银河倒映在观星塔本身上,星光流转,繁星点点。从老袁他们所处的角度看过去,观星塔更像是夏夜河边的芦苇丛,星星如同带着幽幽光点的萤火虫围绕着芦苇飞舞、萦绕,编织出一副美妙而迷醉的画面来。
司徒文止只看了那令任何人都沉醉的画面一眼就走开了,走之前他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像是在为什么珍贵事物而感到惋惜。
他走到了壁炉边上,拾起壁炉边上的干柴,也不用火钳,而是信手地往壁炉里丢干柴,他一口气丢了五六根干柴进去,火苗差点被他的举动压灭,好在又顽强地烧了起来,热浪迎面扑向了司徒文止,火光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容。
“你们不觉得冷吗?”司徒文止仍没有停下,还在往里加木柴,像个冬夜里的流浪汉,不停地往铁桶里丢碎布和报纸,就为了让火烧得更大一些,让他足够温暖地挨过严寒的冬天。
罗娜看着他干瘦的背影,司徒文止此刻没有像白天出现在影楼里穿得那么正式精致,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这才显示出这个老人最真实的身材来,他其实形体瘦削,就像他手中丢的干柴一般。
“没有,”老袁轻轻摇头,“可能是你的身体又进一步恶化了。”
司徒文止望着火光,伸手在火焰前搓了搓手,却依然感受不到温暖,他似乎比在座的两人都要怕冷,他抱着胳膊把一条羊毛毯裹在身上,却依然控制不住打颤。
罗娜忍不住地说道:“你还好吧?今早的典礼你不该去的,你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允许你这样。”
司徒文止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重新坐回他的座椅上,“学生都还信任着我,我怎么能辜负他们呢?我都从外面回来了,却还告诉他们校长有事不能出席典礼,他们会想多的……”
老袁有些埋怨地说道:“你无法永远都能站出来给他们鼓励,他们迟早需要学着自己长大。”
“我知道,”司徒文止低声说道,“我知道啊……可是还没到时候啊,世界就已经开始变化了……他们还只是学生,并不能明白这些。我打算告诉他们真相,可他们还是没准备好。”
罗娜沉默了一会说:“还冷吗?”
司徒文止点点头,“有点。我坦白说吧,我前几天出去的时候,还觉得身体好受了一些,尤其是见到那几个老家伙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变得年轻了一些,能跟他们一样继续折腾着。回到约顿海姆的时候,这股冰冷的感觉也跟着回来了,谁能想到呢?这座岛明明是时者们的天堂,对我来说却是地狱……”
老袁也跟着沉默,他们是知道司徒文止身体状况的,前段时间司徒文止亲自和突然出现的时间狂徒对抗时,被对方霸道的冰元素反制,甚至连司徒文止自己的水元素都被对方凝固,反而打回到司徒文止的身体内。
那一战的确是场噩梦,自那之后,司徒文止也落下了病根,每次元素在体内流动的时候,总有股寒气在体内驱散不去,仿佛连带着血液也跟着冻结了。
司徒文止的身体机能也因此迅速下降,医生说他的病情十分罕见,要想抵御寒意的侵蚀,必须尽量控制着不要再使用水元素,但就算这样,他所剩的时间也不过两三个月。
不能再使用元素,这对一个时者来说相当于是宣判了死刑,而医生最后的建议是,离开约顿海姆。原因是约顿海姆的元素过于充盈,在这满是元素流动的岛屿上,司徒文止体内的水元素就会引起共鸣,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催动元素运转,这对司徒文止的病情是进一步的恶化。
这一条建议,无疑是对司徒文止的驱逐令,他再在约顿海顿上逗留,等于离着地狱越来越近,等于自己把生命送到了死神的镰刀之下。
老袁和罗娜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仿若听到了巨大的噩耗,反倒是司徒文止自嘲地笑笑,他说终于能离开这座岛了,我在这座岛上待了太长时间,正好休个假出去外面看看,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去我老朋友那里看看,找几个帮手回来。
老袁对司徒文止这次出行满怀期待,可没想到等到司徒文止回来的时候,带来的是两名行刑队的成员,还有一个人,就是元素窗里狼狈逃窜的常星留,这三个人还只是孩子,甚至没有岛上的学生年长。他们一看都不是能够拯救司徒文止的人,所以老袁才会这么紧张,拳头紧握,因为他很失望,同时也很担心司徒文止的身体状况。
“据我所知,行刑队的成员并没有时诀能力,而这个常星留,怎么说呢……”老袁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很弱也很怂是吧?”司徒文止忽然笑了,他一脸虚弱,但还是笑着说:“不用犹豫,想到什么就说,老实说,这孩子他在组织里的评价也很差。但他依然是组织最大的希望,知道为什么吗?”
老袁听到这话忽然一下子坐正了身子,“为什么?”
“你到现在都觉得我在典礼上说的话只是在开玩笑对吗?”司徒文止的目光越过办公桌投向老袁,“可我说的都是真的,x也这么认为。”
“x?”老袁听过这个名号,他是组织里最元老的存在,拥有着最强的木属纯元素,“难道你是说……”
司徒文止淡淡一笑:“那孩子的体内,有着最为纯粹的火元素,吞噬之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