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为了记住
“坚锯”和汉斯并不知道这个洞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基于他们四个人“大变活人”,把这个消失的老头重新变了回来,看来收效颇丰,他们也只能安静地跟上。老人走在最前面,但他并不是走向原来进来的通道,而是径直朝着一面墙走过去,看这样子,似乎是打算一头撞上来。
问题是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紧跟着老人的步伐。常星留在想要是他一头撞个结实,那他们是不是也要照葫芦画瓢地一齐拿脑袋往石壁上磕?
元杉走在老人的身后,如果真要撞墙的话按顺次他是第二个,但他并不会真的去撞墙,他紧跟着老人是免得这老人半道里又玩消失,他必须预防这一手,毕竟这老头是有前科的。
然而预想中的撞墙并没有发生,老人一脚踏入了看似坚实的墙面之中,像是踏入了一汪水池,墙面泛着之前见过的波纹,看上去这面墙只是一道幻影,就像是投影出来的,伸手挡住光源,这面墙就不复存在。
跟着老人走入墙面,他们走进了一条通道之中,是直接出现在通道的正中,身后一团漆黑,前后都没有出入口,进入通道后再回身去摸刚才走出来的那面墙,发现又变回坚硬的石头,让人怀疑他们是否真的穿过了一面墙。
回去的路被重新关闭了,跟着老人往前走,前方出现了亮光,不同于他们见过的矿灯和手电,那是一道明亮的青光,他们知道这道光究竟来自何处,是玉石洞穴里的青光!
“这么快?”元杉没想到老人不仅说到做到,而且直接开了一条通道直达玉石洞穴,这样是让他们在广场一个个挑着洞穴试过来,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重新回到玉石洞穴。
而且最为特别的一点,他们从通道里走出来才反应,他们并不是跟第一次进入玉石洞穴一样,第一次他们在底下,而这一次他们到了浮桥上!
要知道德松泰他们也为了找一条能上来的通道在广场里几乎把每个洞口都标记了一遍,这就意味着他们把每个洞口里的通道都走了一遍——虽然他们以为这样的扫荡有用,但事实证明通道是流动的,他们就算把所有的洞口都走上一遍,也不一定找到通往玉石洞穴上层浮桥的通道。
但这件事情居然被老人轻而易举地完成了,他就是打开了一条路,并让这条路通往玉石洞穴就行了,简单的反而让人难以接受。
德松泰的人听到了估计要气得喷血才对。
洞口的浮桥很窄,就像钢丝索一般粗细,一个人走上去就止不住打晃,很难说万一控制不好平衡从浮桥上掉下去会怎么样,毕竟底下都是一层层规则晶体状的玉石外壳,一脑袋砸上去估计还能砸出个花印来?
老人站在洞口处,他反倒没有往前走的意思,而是让开了位子,给人留出空间越过他往前走。
“什么意思?”元杉也没走,站在洞口和他对峙着。
“前面的地段太过于危险,我就不继续往前走了,你们如果还带有疑问,里面的东西应该能给你们答案。”老人眼瞳里闪过一丝惧怕的神色。
“扯淡,又想找借口溜呢?”元杉不由分说,粗暴地抓过老人的衣领把他推到了最前面,这一下就把他推到了浮桥上,老人本来身子就瘦弱,弱不禁风的模样哪里禁得住元杉这样推,他跌跌撞撞地在浮桥上迈出了几步,无奈玉石铺就的浮桥本就光滑,他脚底一滑,摔在了浮桥上。
好在他反应还算及时,在即将摔下浮桥的时候反身抱住了浮桥,整个人倒吊在浮桥上,像是考拉一样抱着一根倾倒了的细树。
老人说话都在哆嗦:“救……救……救命啊!”
元杉“啧”了一声,慢慢地挪过去,看着老人瑟瑟发抖的模样,“你不是用很多人的命活过了么?怎么胆小成这样?”
吕不遵跟了上来,“可能是活得越久越怕死吧?”
“也是。”元杉伸手把老人给捞了起来,他实在是太瘦了,整个人还不如几块石头重,他像是捞起一块布一样把老人拉回到了浮桥上,“用他们的影子续命,但可惜没有得到他们的灵魂吧?所以你本质才是那个胆小鬼,越活越是神经衰弱,说吧,是不是你害死你的团队?”
元杉也是无心这么一说,也算是试探下老人的反应,但老人的样子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本来元杉刚把老人拉上来,但一听他这么说,老人反倒红着眼不管不顾地扑向了元杉,甚至忘记了他们是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下。
元杉也没想到老人会突然发难,身子本能地往后倒去,但他的身后空空如也,在这样的浮桥之上,他能依靠的除了空气还是空气。
这一下他失去了平衡,外加老人压在了他的身上,两个人一同从浮桥了翻倒过去,身下一沉,就从浮桥下滑落,从高空上摔了下去。
吕不遵眼疾手快,整个人立马趴下,伸手抓住了元杉的手臂,而他的身上,那个老人还抓着元杉的衣领踩在他的胸口,对他奋力地咆哮道:“我没有害死他们!我没有!”
元杉被他吼的有些眩晕,他想伸手把他从身上打下去,但问题是这个老人看似皮包骨头,但偏偏有一身猿猴般的身手,他就那么抓着元杉的身上稳定自己,就像猴子踩在树干上摇摆一般。
元杉只能歪着头默默承受老人的吼声洗礼,一边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没害死他们对吧……好好好你说得对,你只是拖了后腿而已是吧我明白了……”
常星留心说你还真是不要命了,这时候你还激他做什么?不怕他挠你呢?
而吕不遵的处理也不算太好,他整个身子几乎是完全悬空在浮桥上,只有腹部压在桥面上来控制重心,保持两端的平衡,但这个平衡关键点在他抓着的两个人上,如果这两个人此时还闹不和扭打在一起,估计折腾的力道会把吕不遵也一块带摔下去。
常星留看着着急,但他有些恐高,真要他去走这条浮桥不免会心惊肉跳,他光是往下看一眼都觉得心跳加快,眼前发黑,更别说上去帮忙了。
老人被激得厉害,基本上有点丧失理智了,他看起来无比疯狂,像是刚从某个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病人,反观被病人一顿折磨的元杉无比平静,除了他的胳膊和下巴都被掐出了一排红点之外,他表情还算安详……
“别闹了。”元杉腾出了空的那只手,抓着老人的手爪拉开自己的胸口处,他眼神忽然变了,像是一柄锐利的长枪扎入老人的眼眸,“你想趁机装发疯逃走?你想都别想!”
老人楞了一下,原来那癫狂的神态也逐渐恢复了,原来他的发疯都是装出来的,平静下来的老人就像一棵老槐树般那么静谧,他眼神很淡,迎着元杉的眼睛,一下子松懈下来,“被你看穿了。”
“哼。”元杉冷笑一声,“在通道里,你能随便在墙面上开路,谁能保证你从浮桥上摔下去会不会直接在脚下开条路逃窜?你本来一开始就能跑掉的,错就错在你想拉着我当个垫背的。”
老人叹了口气道:“那个洞穴是真的有危险,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过,他们的灵魂被永远留在了那里,影子沿着‘影晷’被封存在水潭下,他们的肉体自然就会死亡。”
“你这样说是因为你曾经的队友也死在里面了吧?”元杉问道。
老人轻轻地点头,眼睛里充满闪动的亮光,那是他眼底的泪水,很难想象一个如此干巴巴的老人还能挤出泪水来,毕竟他瘦得像是一张被烘烤干的薄纸。
“你难道不想见他们最后一面吗?”元杉淡淡地说道。
老人瞪大眼睛,“想!我做梦都想!我被困在这里七十多年!每一天我都从这个洞穴前经过,我每次都想进去无非就是一死,但能看到我曾经的故人,也都算是值了。”
“但你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元杉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听到了惨叫声,像是鬼哭,像是狼嚎,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也听到了不属于他们的声音,那里面似乎有几百个幽魂,它们聚在一起,歇斯底里的声音几乎把我撕裂!”
“是水潭下的那些影子?它们的灵魂在停留在洞穴里?”元杉问道。
老人没有回答,似乎是沉入了回忆之中,“我每次都想再看他们一眼,可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也只有我还记得他们……如果我也死了,谁能证明他们曾经活过呢?七十四年啊……我守着他们的姓名,守着他们的经历,世人或许早就把他们忘却,但至少,我还记得他们!”
老人埋头在元杉的胸口处,低低地哭号着,像是不甘又像是悔恨,那哭声很沙哑,似乎压抑了很久,他一个迟暮的老人,哭得像是懵懂的少年。
这七十四年他都在这里徘徊,像个幽魂。这个幽魂却只是为了记住他曾经的战友,他是唯一能证明他们存在的人了,于是他留在了这里,找到了长生的方法,百年如一日地苟活着。
沉默了许久,常星留虽然不忍破坏这个场面,但还是开口提醒道:“你们讲故事能不能换个好点的地方?师兄的手都快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