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匈奴奇士录》（23）

第七十六章《匈奴奇士录》（23）  阿勃鲁般涅市中大道，有二骑径过。其一扶剌赫服，上加银扣外衣，冠插鹭羽一束，腰悬长剑，形屈曲，囊中小铳隆出，别有长枪横鞍上，察其容色，非扶剌赫乡人。后之从者一骑，相距数武，则信此间产也。道上百物凄寂，惟谛声凌乱，响彻空街，发为反应。屋宇半焚，或余败壁，烟熏都黑，夹立两旁以迎过客。礼拜堂楹间，有小儿血色手印一。此胡来者耶？昔日市集之地，满生野草，曼延至茂，有井为磨石所掩，久无人用矣。时或有野犬瘠小，见骑过，潜出向之哀号，已复却入败屋中。二人更进，村落已尽，前为大路，沿一川而行。川流两岸多建冶厂，盖此地旧多良冶，矿产极饶。第今则屋已无存，仅余焦土断砖，少留陈迹而已。又时遇磨室临流，室亦荒废，惟磨轮犹完，为流水所激，尚自缓转。过此而后，骑入别村。村未全败，数室间缺牖户，他乃尚全。中有一宅，壁嵌罗马墓石一方，刻镂甚深，文约略可辨，云第三旅百夫长凯思朗格诺思于兹埋骨。门次阶石之一，旧为驿碑，前横坐榻，则以古棺之盖为之。亦有铭志，使好古之士摩而读之，当知曾有罗马金发美人，安卧其下也。二骑至此，止其辔。有老妪自小户探首出，貌绝丑恶，盖扶剌赫人中有绝世美姝，亦有惊人丑媪，试叩人户，必见如是老妪，启门应客。时媪不待二人通白，即呼曰，“彼不居家，已趣长老树矣，若可自往索之。”银扣者曰，“诺，若知长老树所在者，幸先行，为吾侪导。”言已欲行，且不暇饮其马，状至汲汲。众取道深林，行良久始达。时已黄昏，益以天将雷雨，浓云四合，益复冥暗。所谓长老树者，盖一大木，矗立野中。四面环以篱落，皆信士手建。居人有事，辄至树下宣誓，礼至郑重，凡树阴所及之地，无不为众所敬。树旁有小礼拜堂，构以木，屋山倾斜，敷以版片尖顶小塔屹出其上。扶剌赫村人圣寺，皆作此状。今堂已废，钟楼空虚，内无悬钟，窗间波黎皆碎，风穿空而入。树趺之侧，已絷马十余，扶剌赫童子数人守之，各披重裘，以御风暴，幸木株大可障庇，且此名长老之树，雷电亦不侵之。银扣骑士至是下马，授诸从者，而自趣寺门。有甲士一人为守，问其名。答曰，“僦尔波奴。”遂纵之入。内极昏黑，虽坛前二烛方然，而光暗不扬，且当窗风，摇摇然状如欲绝。时空中电火四掣，重云皆裂，光射室内，反得微明。见众约十二人，列坐凳上，被扶剌赫人之衣，亦有着军服者。别有人背坛而坐，状似渠魁，衣僧袍，长袖飘然，膝上坐美发小儿，展广袖蔽之，取颈所悬金十字架与戏，长髯黑色，时遮小儿之面。小儿喃喃自语，且自戏弄，不顾他人，暴雨崩腾，作声甚厉，亦了不惊怖。僦尔波奴前致辞曰，“诸君子友朋，兑色波鲁忒剌扬之苗裔。”长袍者止之曰，“僦尔波奴，可勿拘此仪文，消息如何，容吾侪闻若使命。”僦尔波奴曰，“吾盖赍训令来者。”长袍者曰，“然则言之。”僦尔波奴曰，“吾侪今宜力战，不可复缓。匈人客卿贝谟，以脱阑锡尔跋事平，已引大军趣巴那德，仅留正兵使守关隘，且攻迦尔斯堡。今当往而挠之，俾弗能出克洛谛亚。”长袍者间之曰，“易言之，即以救叶剌契支，免其歼灭，因使吾侪当贝谟之道耳？”僦尔波奴曰，“吾意君辈阿勃鲁般涅及勃罗特之胜军，当能任此，不萎缩也。”长袍者摇其一足，小儿随之上下，状如驰骤，且曰，“今容吾侪计之。以此间乌合之众，无精骑巨炮，亦无良将，往敌整备之师，乃有幸胜之望乎？况彼军朝气方盛，既力破奥兵，驱之国外，且能并敌援军，抗鄂罗斯骁骑者耶？”僦尔波奴曰，“非谓此也。吾侪之事，惟在攻略山中耳。”长袍者曰，“第吾侪山中已无雠憾，若不知耶？顷从山中来，宁有所见乎？”僦尔波奴曰，“憾尚多耳，如多洛支珂。”时电忽发光射其面。坛下一人呼曰，“及妥尔陀。”僦尔波奴含怒呼曰，“否，吾侪无嗛于妥尔陀。”其一答曰，“然则于多洛支珂亦何嗛？多洛支珂之民，素无害于吾众。虽间以黑铁相遗，亦惟犁锄车轮之属耳。”僦尔波奴曰，“其子弟皆从军贝谟戏下，吾侪因受其黑铁之丸。然此犹细事，多洛支珂者，实摩陀耳人思想文物长成发达之地，亦新教旁门之所栖止。是中居人，勤于劳作，将以学业之果，克胜世界。此村一下，足使远近披靡，人心震詟，不啻闻沛思德都城之陷也。贝谟中途闻报，必止军返脱阑锡尔跋矣。苟吾侪摧残之益极凶厉，则尔后战功亦益显。”空中雷电暴作，言者扬其声而呼，众始得闻。逮述已，长袍者答曰，“僦尔波奴，今听吾言。若策虽善，然犹有一节，终为所蒙。若欲令作凶行之人，盖久饱于杀僇，不复乐为，方其渴求报复，固以喋血为快。及既餍饫，且渐悔其往行矣。吾前见众杀人道上，一家皆屠，犹余此稚子，吾趋而攫之，纳诸袍中。有少年暴怒，以镰劈吾首，使非吾冠杀其力，颅且立碎。顾三日后，少年忽来视儿。此即前以儿故，愤欲杀我，贼及其施洗之长老者也。儿以丧其画眉，啼泣求返。少年乃躬为入林，捉其一与之，且如死人可起，彼亦甚乐返其父母耳。自吾拯儿后，此子即亲附我，不肯更离。”小儿闻长老言，了无所解，惟自语且笑。僦尔波奴乃语众曰，“此言过于迂阔，不切事情。吾侪方在战时，凡属士卒，受遣当立往。”长袍者曰，“僦尔波奴，若言善。吾侪士卒，当随指挥。第天风之力，虽能部勒恶云，向往惟命，而不能迫其妄发霹雳也。”僦尔波奴曰，“吾知一云，盖不靳此霹雳者。”长袍者曰，“殆谓息比略奴之众耶？”僦尔波奴曰，“然。”长袍者曰，“息比略奴暨其子皆死矣。”僦尔波奴曰，“尔者益善。彼遗一女，渴欲报复也。”长袍者曰，“若识之耶？”僦尔波奴曰，“吾所爱也。”长袍者曰，“若已决以一村兵火，为彼婚礼耶，孰当其选？”僦尔波奴曰，“已告若矣，多洛支珂也。”一人呼曰，“当为妥尔陀。”僦尔波奴曰，“吾执前议。”其人曰，“然则拈阄决之。”僦尔波奴曰，“甚善。”因就烛光之下，取二纸书名，投之帽中，曰，“孰拈之者？”众不敢应。僦尔波奴又曰，“此当使清白之手，为决二村祸福。今命此小子为吾侪拈之。”长老曰，“唉，以此儿清白之手，命择一村，付之屠略耶？僦尔波奴，若鬼谋狡哉。”时小儿出其纤手，探帽中一纸出之，以授长老。长老呼曰，“为携烛来。”言未已，电光穿户而入，直达室奥。众方聚视，不待烛至，已见纸上所书，咸大惊，同声而呼曰，“多洛支珂也！”电火未绝，迅雷随之，殷殷如贯珠，地皆反震，萧寺为之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