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匈奴奇士录》（29）
第八十二章《匈奴奇士录》（29） 战事以平，而转输欺曲之事终露，非出兵胜负所能掩也。时行间怨声渐作，讼供给不足，以饥师趣敌，死亡弥甚。终乃有将校声言曰，“孰任其责，为祸首者罪当经。”此言一发，政府即下令澈治其事，务得罪人治之。一时都中巨室，多极仓皇。有贵人悉焚书札之属，以小刀自断其脉，始免庭鞫。一人则任其逮捕，迨狱门方阖，乃拔胸前佩针，贯心而死。又二人，一得消息，便立隐去。跋陀尔自知罪不可逭，遂亦弗去，留维也纳治事如故。盖疑之为物，犹守犬然，见人毕瑟退避，便跃而扑之也。迦勒里公爵暨加尔陀理跋侯爵夫人亦留都中，入夏尚逍遥海滨，以辟炎暑，似近来忽爱奥都，为之留连而不忍去者。一日跋陀尔方燕居，忽有警吏召之至署。署官故旧识，见之曰，“跋陀尔弁耶民，顷有令自政府来，命若二十四时内去维也纳，返其故乡，毋许他出。”跋陀尔大惊，盖初止自备逮捕讯鞫，定谳如律，殊不料至于是也。然无可言。别有警吏为伴，送之达配所，防其逸去。跋陀尔返，宅即侯爵夫人邻邸，室有间道可通罗什那之闺，如书前记，惟迩来钟门已不为秘书而开久矣。下午四时，有马车自侯爵夫人邸门出。跋陀尔凝望后尘，至街角而隐自语曰，“赴剧场矣。”亟整衣冠迹之。警吏相从，距可十步。及抵剧场，跋陀尔购券二枚，与吏偕入，而自趣侯爵夫人坐。侯爵夫人忻然迎之。跋陀尔密告己事，侯爵夫人听已，曰，“若已告之公爵耶？”跋陀尔曰，“否，吾弗言，此事出彼手也。”侯爵夫人诧曰，“胡以疑此，公爵乃自陷其所信之秘书耶？”跋陀尔曰，“君自为之耳。”侯爵夫人窃喜，俯首近之，附其耳曰，“顾孺子何欲？”跋陀尔曰，“欲俟剧毕见君。”侯爵夫人曰，“善，俟吾归，若可即至，吾当纳之。”跋陀尔曰，“否，君勿空诺，便尔逐我也。”侯爵夫人曰，“然则矢之欤？”跋陀尔曰，“否，以小钥授我，乃信之耳。”侯爵夫人曰，“吾正惧是，然若终当有此，今善守且慎之。”跋陀尔受钥，且吻其手而出。侯爵夫人转身拊掌者屡，人或以为称扬女伶，不知实自赞美也。跋陀尔既归，留警吏坐客室中，而自偕其仆摒挡行李，逮箱笼既具，乃坐以待侯爵夫人。小顷时届，即由隧道启钟门出。而侯爵夫人竟不至，自一时以至二时，迹尚杳然。跋陀尔自语曰，“善，若弄我，今且看孰善弄者。”言已就案次出屉中革面小册，略一展视，则纸片具在。即纳衣袋中，复立而四顾曰，“美吉理妮，今永诀矣。”随潜行而出，不暇闭屉，惟插小钥于钟门之上，俾主者自得之。及返，吏尚不眠相候，因即召车出向脱阑锡尔跋。侯爵夫人亦随归，见屉开未闭，失其小册，乃大笑而声甚异，曰，“甚善。若自欲如是，非吾咎也。”
亚陀良安娜时病，且濒死矣。前闻跋陀尔以私罪逮捕，若经谳鞫，必伏其罪，将付之禁锢，或罚为鬼薪，无能重返故乡，弥其旧望，己亦何以生为？且摩那塞归，遗恨斯尽则其死亦甚乐也。及疾革，乃召摩那塞哀之曰，“使彼人万一来归，幸善视之，如吾在日。兄允之乎？”摩那塞无言，仅点其首。安娜意立宁，又曰，“倘或终竟不归，则请为我凿山中石穴，广容二人。他日彼人临命时，或乐就吾旁，得一休息之地。摩那塞，兄肯如吾愿而行耶？”摩那塞俛而立，复一点首。
摩那塞告跋陀尔于圣乔治废寺之豫言今亦应矣。跋陀尔虽自愿流放鲜卑，终生劳役，而迫于朝命，终还多洛支珂，安置其处。政府岁给三百佛罗林，为之粮食。安娜昔日之言亦实，举世弃绝，无所可归，然后返其故园，来求息足，今果然矣。一生丧败，百无所成，反就憾者，乞裹其伤痍，且求寄食。而此即自以全力图谋，欲加之灭门之祸者也。摩那塞闻信，出过警吏于门外，听其述已，答之曰，“吾侪不挠此事。跋陀尔弁耶民为吾家故人，义当自养。政府所给月二十五金，敢却之。吾侪冶工之业，方需书记，请以烦跋陀尔君。吾妻事多，未遑旁及，得此良佳。第今兹且止，详议容以明晨。跋陀尔君幸入吾室。”时跋陀尔心情何如，正可想见。昔者百计陷勃阑迦，而事卒弗成。今不图又目击其乐康之状，且使分其负荷，良非意料所及。因自啮其唇，至于流血。既入室，复启户旋出，少领颢气，且集心绪令宁。顾足方出户，乃突觏不意之景，心因立战。时见堂陈棺架，上置一柩，中卧女子，供手胸前，即彼中道所弃之人也。手捧小图，缘以青藤，为己小像。盖死者请诸家人，愿与同瘗。跋陀尔时乃如梦初觉，始知世间有如许爱情，留以相待，而躬自弃绝之。顾人虽仳离以死，爱则弗渝，恕其不义，怀抱画象以趣泉穴，将携之上叩帝阍，为请吁也。罪人木立无语，既痛且悔，终乃大噭，仆于棺侧，首适触其角，遂晕。摩那塞觅得之，扶之返卧榻上，救使更生，遂出偕亚伦治安娜坟穴。摩那塞曰，“吾侪当治之广容二人，此彼志也。”力作数时，穴成，二人乃返。摩那塞即趣客室。此室旧为书记之处，今犹用之。跋陀尔乘主人去，已起坐案前，遍
屉中，冀得片楮作书。于中忽见故纸，已转黄色，字亦隐褪，状似债券，第名字已被涂画，不可辨认。跋陀尔视之骇绝。盖即昔之赝券，而怨家乃自毁之，不相报也。益大惊。盖摩那塞虽与安娜约，允赦前仇，而意不自信，因涂抹其纸，使不足征耳。时摩那塞入室，忽觉有气息甚异。跋陀尔据案坐，前置革面小册，肘下有柬书方半，而笔已止，瞠目视主人，且呼曰，“君勿近我，死亡在室矣！”摩那塞急进，排窗辟之，攫案上书，投之灶火。于是转输一案文书，亦化轻烟而散。顾已殃及是中罪人，祸其一矣。缘此纸由来，乃自第二波尔却翁主之手。故剧场中付以胸前小钥时，拊掌自赏，非无因也。此事过后，亚陀良家人乐业安居，幸福无极。摩那塞勃阑迦子孙渐长。多洛支珂冶工矿事，亦益盛大。天帝俛视而笑，福此山谷居民，未有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