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匈奴奇士录》（21）
第七十四章《匈奴奇士录》（21） 第二十章
时多洛支珂亚陀良氏方备婚仪，百事就绪。勃阑迦已归一神教会，更无他故为障。家之庭后，有小屋一楹，内分两室一厨，盖亚伦所造。悉照多洛支珂模式，雕坚木为道具，壁上列钉，悬美瓷杯棬，且有古式食笼一，藏瓦具锡器。卧室衾帐帘幙，皆极华美，为村中女郎所绣。亚伦初之，未届婚日，不以示勃阑迦。又每薄莫，辄登边石四望，侦邻山有无烽火，降时恒自语曰，“如无飞殃来败风景者，斯幸耳。”及礼拜日，村会发第三次合昏商告。两氏亲朋，例于是日先集郎家为贺。客各携炙鸡一，饼饵一，来飨新人，共相燕饮。主人仅出酒醪，特非供应。客饮既，亦各出资偿之，悉聚而蠲诸村学。礼拜一至，乃举昏礼。天未黎明，炮声破暗而作，村人闻声皆起。随有少年数人，乘马四出，别有数骑吹角过市，邀众客赴会。已而婚仪卤簿已动，自妇家以达会堂，钟喤然欢鸣不止。村人齿长者先行，少年次之，继以妇人。新妇新郎各有扈从，介其中坚，洎成礼而出。户外女郎竞以鲜花投之，缤纷如花雨。顾庙中仪注虽终，而其外尚有礼文，沿自古俗。村中少年各捧吉饼，竞走至家，胜者得新妇手绣锦帕一方。复次继以叶韵问答，有数人分为二氏代人，沿上古鬻妇之俗，互相辩难，论新妇之值。男子终胜，惟须新郎先自陈词，允将护少妻，为之父兄。众女郎乃进环新妇而歌，以止其羞颜，引之出手，与摩那塞把握。已遂护之使宁新居，即亚伦所筑室，为二人未之前知者。众引勃阑迦入，为之上头，加以金绣之冠，与摩那塞携手就庭次，谒见众客。时自觉幸福美满，虽天上之乐，无以加矣。是日大会，客凡五百人，宴享极丰，众皆愉乐，一室陶然。惟勃阑迦欿不能足，屡自言曰，“安得育那珊婵那比亚亦来？”然将莫而二人竟不至，亚伦亦渐不安，曩见勃阑迦忧念，百计慰之。至此策尽，乃出其末计，语勃阑迦曰，“吾曾许昏时为演什克勒之舞，今当践言。君善视之，此舞不易觏也。什克勒之舞，实非舞蹈，且演之至难，非筋骨刚强而肢体柔软者，弗克为此。演者又当力自节乐，且舞且歌。”先蹻一足而立，左右迭代，随屈其膝，状如蹲踞，伸一足向前，举手出顶上，一按腰后，踵不着地，又上下雀跃，口度小曲不绝，容色严谨，不变其常。此舞至奇妙，惟魄力坚忍者，乃足为此耳。
亚伦舞未终，季弟亚力山大忽排众人，就之少作耳语。亚伦立止，跃起而呼曰，“若辈来矣。”勃阑迦闻言亦大喜，欲首迓之。而亚力山大呼曰，“?勿出！”又曰，“毋令?出者！”然已弗及。有二骑止门外，一为婵那比亚。勃阑迦趋就之，执其手曰，“君终至乎？吾侪盼君久矣，今容扶君下马。”婵那比亚无言，亦不动。勃阑迦问曰，“顾育那珊安在？”婵那比亚指其旁一骑曰，“此是也。”马背有物，以绳束之，盖一尸耳。勃阑迦大呼曰，“育那珊！”婵那比亚应之曰，“若弟既杀吾父，吾兄亦杀若弟。尔后往复报偿，不知胡底。”勃阑迦震慑，噤不能言。安娜继出，哀极失声而哭，忽有抚其背者，闻亚伦之声曰，“勿哭，幸毋声。否者虑室内众客闻之，且立出杀息比略奴之女矣。”安娜掩面，投勃阑迦怀中。亚伦顾其弟曰，“亚力山大，可入告伋百希，为奏乐曲，不可使客无欢也。”时摩那塞出。亚伦低语之曰，“摩那塞，速助我扶吾弟下骑。”摩那塞闻言，如匕首贯心，两足皆颤，顾立自镇定，解索扶尸下之。婵那比亚方共勃阑迦谈曰，“菲尔温支小战，匈加利人之死者一，彼即其人矣。马负尸行，逮吾得之。君邀吾二人赴宴，今皆至矣。君可将我入，告众曰，‘此息比略奴之女，其兄蹂躏萨司德菲尔温支，杀亚陀良育那珊者也。’”勃阑迦力挥其手，呐语曰，“去矣去矣。”以惧婵那比亚为村人所得，会杀之也。亚伦曰，“若第安行，吾民必不追蹑。既往勿言，尔后当两无所负。”婵那比亚曰，“亚伦，吾无负于汝。惟承君娣妹殷殷招致，则负其惠，行必有以相报。且吾犹有告摩那塞者一语，若幸忆山寺临别时言曰，‘吾与尔成。誓相保守。’第如尔众有人，自来乱，尔时乃可战栗耳。幸时念之。今别矣。”言已回骑冲风雪而去。亚伦乃曰，“今焉置吾弟？室中贺客方满也。”勃阑迦曰，“惟吾侪斗室中耳。”亚伦屏息曰，“置君新房中耶？嗟夫！天乎！”第亦无奈，遂共摩那塞舁育那珊入室，去其束缚，置榻上，以待棺成而敛。斗室初启，死亡先来，且为入室第一之客也。勃阑迦坐榻侧，凝视死人，见面目酷肖摩那塞，不觉往事陡现。忆在珂罗士跋遇其人，方引众士以趣战场。又忆当日约言，待归来时，请与一吻，即舆尸而返，亦践其言。今彼战死归矣，约言当践，遂俯而就之。而心忽摇摇然，觉偃卧其前者，非育那珊而为摩那塞。及唇方触死人冰额，颤不自支，啜泣呼曰，“摩那塞。”而摩那塞正立其侧，拥而慰之，然则彼固未尝死耳。勃阑迦意定，惟喁然自语曰，“唉，君毋死。勿令我见君如此也。”时亚伦暨其二弟亦进，抱死者吻其额。长兄三人，亦一一自客室来会，盖亚力山大召之也。惟座中宾客见众逡巡引退，亦不留意，欢然高会如故，意新婚士女，此时已宁其居，无足为异，特不知事实有间，哀乐正反。勃阑迦坐死人榻畔，通宵未息，所以度其婚期良夜者，仅如是而已。
次日侵晨，丧钟发响，告多洛支珂居人，村众不幸又弱一个矣。昨宵昏燕座人，今乃悉为亚陀良家吊客。眷属先出，治坟穴于山趺。盖多洛支珂皆凿石壁为墓，村中山石确荦，即为居民墓地之用，家各一穴。年渐久，穴亦益深，或竟成巨隧。墓无碑碣姓字，惟家人忆之，能自辨别。村中一人死，则其亲属即手辟石穴，瘗尸其中。此风传自古昔，历世守之。即或死者之家，无人为理，则邻人亦乐为代葬。多洛支珂全村，绝无佣夫所掘之墓也。过午，众集会堂，临盖棺之礼。长老致辞，为安魂魄。丧发，众徒步送之，临其墓。男子荷棺于肩，上置死者遗剑，绕以花环，及战冠一，已受弹而穿。其后继以少年，共唱挽歌。妇人涕泣而从。及抵亚陀良氏墓门外，兄弟七人共进，扶棺置新穴中，以巨石封其口，出而相抱为礼。时有白发父老一人，出据石案，对众陈辞，述今日葬者何人，平生行状何若，及以何而死，末言如村有居人，则死者记念，亦永无尽。长老继上，颂祝新坟，且为众净禊。少年又歌。礼毕，妇孺相携而归，男子皆后。亚伦登台言曰，“我诸昆弟亲朋，吾侪既为死者蒇事，今当自尽生者之责。此日挽歌已足，今容吾侪甲矣。”三百人闻之，同声应曰，“趣甲趣甲！”众意皆决，立欲趣前讨敌，为死者复仇，互语曰，“吾侪速归，甲矣！”亚伦呼曰，“众赴市相会。”时忽觉有人提其带，举之下台。亚伦不待反顾，即知谁何，村中惟摩那塞一人，乃具如此大力耳。摩那塞故扬其声，使众闻之曰，“若何言耶？吾与彼成，凭一神之名，誓相保守。今若乃欲羞我乎？”亚伦曰，“彼不杀吾弟育那珊耶？”摩那塞曰，“不然。弟执剑而死，行同勇士，死无所怨。此外犹有国人，为宗邦战死，吾侪当悼而敬之。不当如野人，为国殇寻仇，逞残杀也。”亚伦曰，“摩那塞，汝言甚当，特不必以野人相况。吾非言袭击邻村，火其居室，第云善自戒备，以卫室家耳。且吾信教滋笃，礼拜赴祷，虽病不缺，惟吾铳已实，药丸充足时，则吾祷尤安尔。”摩那塞曰，“然则若非真信明神，所奉耶稣，盖外道可焚，黎民可杀，十字之军，亦假威以行其暴，而非和平慈善之基督，曾告彼得曰，‘彼执剑者，必死于剑者也。’”亚伦辩曰，“吾不信耶稣真有此言。马太虽云然，而马克路该，咸所未道。若据约翰所传，则耶稣既见彼得去马各之耳，但曰韬汝剑而已。使彼以此诏我，吾将不自审何为。第所知者仅此一事，如耶稣以羹汤授犹大时，吾在其侧，必力挝伧首，使不能更卖其主。故今日如有叛人，引敌薄多洛支珂者，吾亦会扑杀此獠耳。”摩那塞曰，“若言叛人，谁耶？”亚伦曰，“昨日女郎谓如有叛人出自汝众者，乃可战栗。此其人耳。吾知彼之所指，近叛众中有人，以残厉著，即吾侪之犹大也。”摩那塞曰，“然若何以知之？”亚伦曰，“以彼自名僦尔波奴也。凡扶剌赫人，无有以古帝绰名为字者，如吾众之阿帖剌然。摩那塞听之，吾至爱若，且愿听命。吾不忘若昔日独援二兄之事，若才胜我，吾第能为死者复仇，若则能救其命。故若既与摩伽媾和，吾侪亦不犯约，今当不为育那珊故，取偿于彼。第使僦尔波奴之众，来犯吾村者，吾侪当亦有以待之耳。”摩那塞曰，“吾亦当援若一臂。”二人遂握其手，又相抱作礼。村众亦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