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神盖记》
第三百四十七章《神盖记》 第一分故事
第一章斐罗尼加去矣
居诃罗普小村塾师之遗嫠已殗殜死矣。凡塾师就木时,埋筑诸事本流寒俭,今孀雌随逝,其葬仪自益寂寞尔。嫠既死,家中百无长物。惟遗山羊一,鹅一与孤雏一,才两岁。鹅为嫠所手养,槛使肥腯者。使更历七日,鹅且极肥,而嫠竟不能少待而去。盖就鹅言,嫠死未免过早,而就雏婴言之,又殊令人惜其已迟。以尔者雏,且未尝有生,如当其夫殂谢时,嫠亦随而萎化,其事宁非大善!
盖婴之生,距其父死实仅后数月耳。嫠为人至善。第事不大佳,以彼已有一子,方就职为牧师。人虽善而穷愁不得意,不能少助为母,远在华罗阇一兰若中,依长老而居。至二礼拜前,始闻其已迁补牧师,其地曰格罗戈洼,一小村落,介色尔末滋与昆士德舍两山间。诃罗普有村人曰迦毕札尼约诺者,偶以驱牛群赴集,曾一过其地,为云:村至小,且极贫寒。
今也,嫠子成立,已能少助其母,而塾师之遗嫠乃复化去。考之吾辈若何?叹喟亦终不能令其返生。而诃罗普村人者,乃为嫠经理葬事,赤颇不草率。
所集赗赠不足为用,遂货其山羊以弥缝短数。鹅则仍留之。顾无饲之者,不得食,乃渐以瘠小,逮及原状而止,不复如前此庞然大物踏蹀作丑态,而仍舒徐安步如未腯时矣。且以故主已逝,益得偷其余生。盖天意常明,每于一人之亡,即以救他人之命。即无知之物,其在上帝簿书中无异灵长,而其复帱煦育之慈,与视加于王公帝子者殆亦无以异也。
顾帝智大矣。而诃罗普乡官才亦良非琐琐者。当村中葬事了时,乡官命取女婴斐罗尼加至,属诸村众,令传食其家,家各一口,递相抚育,当视如家人。
尔时有村人问曰:“尔者顾将以何日止耶?”
乡官曰:“姑须之。竢届时吾令勿养者止耳。”如是者已历十日。会有农人曰必烈其末多者,将辇麦至昆士德舍求售,以地有犹太人为商,出值较高,胜诃罗普邻村也。
乡官得闻,即命之曰:“善。如汝以麦往者,可挈此儿归其兄。格罗戈洼殆即在左近之地耳。”
毕曰:“否。道至不同。恐不能致。”
乡官怒言曰:“我欲尔者,汝必当尔。”
毕力辩,言路勿便,顾无效。乡官所命,事在必行。至一日为礼拜三,毕勒歧驾车,载以麦囊。车上置一筐,中贮斐罗尼加与鹅一。以鹅亦牧师之产,当以归之,而村中长者多制松饼馎饪之属,以贻雏婴。又媵一篮,中寔梨枣。逮车行,村人多为之雪涕。惟婴则初不自知人将挈以何往。第见双马车已动,仍俨然安坐筐中,觉屋宇树木渐渐似自移也。
第二章托格罗戈洼
格罗戈洼为地,见之者非特迦毕札尼君一人,即著者亦尝亲历其境。村良小且极贫寒。处隘谷中,两旁夹以赭山,重重然。村路湫敝,无大道长及数里者。轨路更不须论。当时,曾有古式机车驸客车一二辆,往来昆士德舍与色尔末兹间,顾亦未尝至格罗戈洼。试以其地与他村相较,其文化之差当在五百年以上。
村中土地
瘠,皆为黄壤,出产至尟,唯燕麦山藷橡木生之,顾即此物亦唯趣意煦妪始可得耳。为地如是,不复能称母地,殆惟可曰“姑土”mother-in-laworish耳。野皆白石又多裂罅甚巨,穴旁蔓生小草,叶作白色。田夫名之曰“孤儿之发”,意者其土壤已老乎。顾即以视他村,未必有过,而地力乃独易尽。远望原上,离离惟有野草,已历千年,唯草间时长大橡。以此观之,土力已衰,良无足诧。顾是中虽至贫苦,而景色奇瑰,令人见之感奇眇之趣。怪石兀突,斗立人前,中间农人茅屋,似益以助其娇者。故使古人于此建堡,便为罪过,将令此荒岩野色悉为台城所障蔽耳。
村中香气,满杂接骨木杜松之香,顾此他无复卉木,惟偶有小园中树锦葵一株,有斯洛拉跋伐克种女娃守之,跣其足而发甚美,时就破瓮中挹水灌之。当一千八百七十三年,予曾至此村,得悉。见村人小舍及屋外场圃半耕以莳clobser(ツメゲサ苜蓿),半莳蜀黍,间生梅树立木株承其枝。缚而支之,以果犹按时而实,安其故常,一似树亦有知,将以是悦村人以自解其俭收者。
予在村时,村之牧师适死,吾侪遂为藉录其遗产。顾微甚,几无可言。惟余器物少许,皆旧且敝,又暗敝长袍一二件。顾村人乃感此牧师,甚惜其死,曰:“彼乃善人,惟不自知经济。虽然,彼亦正无物可用其节俭耳。”吾侪询之曰:“然则君等曷勿厚偿牧师之庸?”有壮夫率然答曰:“牧师乃神仆,非吾侪之仆也。及为主人乃当自偿其仆。”
既而籍已,御者方调马,吾侪乃步行,将一观村塾,以予友恒喜为此,如护法也。
塾舍低而湫小,仅平屋数楹,上被竹衣,制甚朴。村中惟教会用木为屋山;即神龛之制,亦质而不华,无浮屠,仅傍一小钟楼而已。
予等至塾,塾师已立而相待。予忆其名似云摩什克乔治。其人壮健而敏捷,语甚坦直,一见蔼然。遂引吾侪入视。塾童男女分坐堂之两庑,皆衣履整洁。见客入,群起同曰:“vitojtyepanyi,vitojtye.”(译音“微多契,波尼”译言先生晨来佳)声如歌啭。頳其面,圆目皆棕色,视予不止。
予友乃少试以问,类皆浅易者。顾童子犹不易对,思索颇久。予友勿为忤,抚垫师肩曰:“吾友,童子对甚佳,令我饫心矣。”塾师俯首为礼,旋同出门。予友又曰:“彼辈皆佳儿也。面皆甚相似,何耶?”塾师疑视不语,已而曰:“然。每届夏日,村中男子皆赴田野工作,惟予独留,以待秋至。”言次作微笑,复曰:“诸君明此言乎?”予友曰:“第君居此几年矣?”塾师曰:“已十四年。吾审君问,知君明吾言矣。”
予念及格罗戈洼,每忆此次问答。一日在车中复为述之,辄复大笑。吾友居家,亦时引为笑谈。越二年,乃闻格罗戈洼已有新牧师来补死者之缺。其名盖曰比勒约诺。予友闻之,曰:“善哉,今岁之夏,塾师不复独居村中矣。”
第三章格罗戈洼之牧师
牧师将至,村人出所有车一乘迓之。车弋以两牛,司祭器者为御,及归途中,辄止车,捋其乳,以少许上牧师曰:“此良乳也,而频婆者为最。”
牧师行李不多,仅木制箱笼一具,被一缚卷,杖二与烟管数个共一缚。车行经村落,居人见司祭器者,多嘲之,呼曰:“善,夫汝不能为汝新牧师更得良马为荷耶?”司器者返睨行李,状至蔑视曰:“然足矣。一月之犊弋此诸物,绰有余裕耳。”
虽然,使牧师比勒不多所取携,则至其新居,将见一无所有,以其居渐就荒落。旧牧师之家族已尽迁所有而去,即一枝之微苟可持取,无复遗者。惟留犬一头未去。旧牧师所爱也。人日日见犬,毛色依旧而境遇已入困穷。亭午辄游行村中,潜入庖下不去,以主人在日恒就食人家,每食必挟犬与偕。
犬名威斯多拉。贝拉伏陀水流经村外野原,不知主人胡远索川名为其犬字也。(匈加利农人恒以河名名犬,谓可免为瘈犬云。)犬时亦自觉与主人偕所得礼遇良胜于独行时,顾亦常怪牧师所食胡以较彼更多且旨,则逮今乃知其故,昔日人家曾待为上客者,今皆斥逐不容更入其门。当新牧师至时,正穷且癯。比勒下车,司器导之往视新居,见四壁如裸,小园中蔓草茂生,马厩、鸡栖洞然空虚,比勒笑曰:“是皆吾有耶?”
司器曰:“然。凡所见者无不属汝,且併此犬。”
比勒曰:“此谁氏者犬?”
司器曰:“属故牧师。今神安其魂魄矣!吾侪欲杀犬,顾皆勿敢,以人谓故主之魂会且来归,或见祟也。”
犬见牧师,状颓丧欲泣,意睹所衣长袍或生感怀。
牧师曲身抚犬背曰:“吾当畜此犬。令近吾旁,亦未始非生畜也。”
司器曰:“善。当作始,人必先有可守,乃觅守犬。顾不尔亦无何也。”
比勒笑不语。彼盖视老犬威斯多拉殊无他能,彼居群犬中,殆犹民间搢绅之士耳。
尔时村众渐集来一瞻新客。妇女子多远立而望曰:“咦!如是年少乃已委圣职也。”
男子则前与握手曰:“上帝相君,当与吾侪同福。”
一媪呼曰:“愿牧师永伴吾侪,及于百年之日。”
其媪年更进者率赞美其容止,因言其母有子若斯乐当何如。
众见牧师比勒似无弗悦者,与众略语寒暄,即谢倦罢,径就村塾,以彼当暂将寄居此,竢当少理其寓,且一筹岁入几何,乃能返也。
时来会者,仅村中首要数人,即司器士罗威克彼得、富人冈鄂利密诃尔、磨工克林卓克乔治。比勒乃就问其事,取小册出,将书之,先问曰:“村中居民可几何人?”
曰:“约五百弱。”
曰:“其偿牧师者几何?”
众乃为计算,凡薪若干,谷若干,酒醪若干。
比勒闻之,意似不足,黯然曰:“所入甚微,顾爵庸何如?”
克林卓克曰:“噢!此大足矣。埋葬之时则视死者,昏嫁之时则其家。顾彼等于此,恒不惜费。且灌顶时则酬一弗罗林。吾意已足,抑犹未足耶?”
比勒曰:“一年中婚嫁几何?”
曰:“是难言。须视山藷收成何若耳。山藷多者嫁娶亦多。惟以秋收乃为定。第至少每年亦可四五次。”
比勒曰:“是未为多。死丧又约几何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