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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疤
学校导师把林书璞叫过去,给了她一份耶鲁大学出具的信函和录取通知书，让她考虑一下要不要过去当交换生。京大现在不是不理解她的处境，也完全没有觉得她的文章有什么问题，只是现在舆论裹挟得厉害,带动得学校里一些学生都在闹,暂时让她停课不仅仅是在保护学校,也是在保护她。
“耶鲁大学文学院的院长很赏识你，亲自来函希望你能过去上课。”导师由衷地劝她，“你应该去的,去了以后不管你将来还会不会回来，你都会有很好的发展。”
林书璞只说她要想想。
出了办公室,路上不少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她,对她指指点点，小声讨论。她强装镇定，听见有人叫她的第一反应是加快脚步往前走。
“你这孩子跑什么啊。”罗成嘉从后头拽了下她的胳膊，“你可真是长大了哈，连叔叔都不认识了？”
林书璞对罗成嘉的厌恶程度不亚于曲绢，皱了眉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是我儿子女朋友,我还不能来看看你啊？”
罗成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啧啧几声：“小丫头长大变更漂亮了,我儿子眼光是不赖。”
林书璞想走，罗成嘉又拽了她一下：“诶,你跟罗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在一起几年了？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俩能看对眼，罗恕刚认识你那会儿你才多大，怪不得他对你这么好,合着是给自己找童养媳呢。”
“你不要胡说八道！”
“急什么啊，我也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罗成嘉是京市人，打小胡同里长大，说话带了点儿京腔，一开口就跟个谁都惹不起的大爷一样。他年轻时是那片儿有名的混子，还是个长得好看的混子。所以虽然人不怎么靠谱，可还是靠着高大俊朗的外形把张淑美拿下了。
这人外表英俊，内心丑恶，成家后依然改不了吃喝嫖赌的烂毛病，一有不顺心就会殴打老婆孩子。后来看罗恕慢慢长大，儿子挺出息能挣点儿钱了，他就三天两头地去要钱，罗恕不给他就拿酒瓶砸罗恕的头，对十几岁的少年拳打脚踢。
这次从牢里出来，他发现自己儿子竟然成了红透大江南北的明星，短短几年里挣到的钱够他挥霍几辈子了，他才腆着张笑脸来巴结罗恕和罗恕身边的人。
“其实打小我就看你跟我家罗恕有缘分，现在怎么着，真在一起了，说明我没看走眼。”罗成嘉一直跟着林书璞，说了几句话后终于露出真实目的，“你说我专门来一趟，你作为罗恕的女朋友不该孝敬我点儿吗？你跟着他是吃香的喝辣的，豪车开着豪宅住着。你再看看我，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再这么下去我非得活活饿死不可。你就随便给我点儿钱，也不用太多，三万五万的就成，当然了，你要是想多孝敬点儿那我也是没什么意见的。”
林书璞说：“你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去找工作吗？”
“看你说的，工作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吗？更何况我才刚从牢里出来，你说说，哪家公司能要我？而且我年纪也大了，都快奔五十岁的人了，你忍心让一五十岁的老大爷累死累活地去干活啊？我儿子手里那么多钱，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妈，为什么就不管他爸了？这世上有这道理吗？”
“张阿姨把罗恕哥抚养长大，罗恕好好供养她是应该的，可您呢？”林书璞气性上来，说，“你是怎么对待他的？没给家里挣一分钱就算了，你还天天赌钱，欠了钱就让人去找罗恕还，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
“我那是想磨炼磨炼罗恕的心性，你看看他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挺能扛事儿的？我还就告诉你吧，他这么有出息跟我的教导有分不开的关系。俗话不说嘛，玉不琢不成器，还有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林书璞想啐他，可他毕竟是罗恕的生身父亲，捏起拳头忍住了。
“得了，咱也甭废话了，你就说给不给我钱吧。”罗成嘉没了多少耐心，“我可告诉你，今儿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去找媒体曝光罗恕是个不孝子，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爸走投无路他都不带给一毛钱的，到时候看看他有脸没脸。”
“有种你现在去。”
一人寡凉淡漠的声音传了过来，罗成嘉扭过头，看见了罗恕。
罗恕从一辆车上下来，砰地一声关了车门，几步走到林书璞身边。
“知不知道找哪家媒体比较管用？”罗恕的声音沉静到没什么波澜，一双眼睛却冷，“你要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罗成嘉缩了缩脖子。他虽然年纪大了，可多少还有些年轻时的风姿，一米八二的高个到现在一点儿水也没缩，可站在儿子面前还是被压了小半个头，害得他全无做父亲的气势。
“罗恕，我以前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罗成嘉又一次尝试着说，“可我现在真的都改了，你就给爸一次机会，让我回家跟你妈好好过行不行？我保证再也不会犯以前的老毛病了，会好好照顾你妈。你说她一个女人，也有年纪了，整天一个人待着无不无聊啊。我过去还能给她做个伴，让她不至于太孤单。你就在外面好好发展你的事业，咱一家和和美美团团圆圆地过日子，这多好，你说是不是？”
罗恕：“有句话叫狗改不了什么？”
罗成嘉嘴快给说了出来：“狗改不了吃屎。”说完脸上僵了僵。
“您自己也知道啊。”罗恕比他要高出五六厘米，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居高临下看着他，神色上看不出高兴或不高兴，“所以您就甭废话了，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罗恕带着林书璞走了，罗成嘉在后头叫他，他全当没听见。
他把林书璞的手牵着，看到有鬼鬼祟祟朝这里打量的人，会故意搂住林书璞的肩膀。
林书璞出事以后他的粉丝更有理由让他分手，可越闹越发现他跟林书璞的关系越好。如果有狗仔扛着各种设备拍照，他还会大大方方地把口罩摘下来任他们拍。只要是跟林书璞一起走在街上，他就没有放开过她的手，毫不在乎外界任何人异样的目光。
车子一直出了市区，到了六环外仍在往前开。马路两边的景色越来越空旷，冬春交替的季节，树上田野里冒出的一茬茬嫩芽给萧条披上一层欣欣向荣的假面。
林书璞看了罗恕好几次，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罗恕其实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儿，他只是想一直往前开，如果可以，想带她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没人可以再伤害她，也没人会想要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他在下个岔路口进了一条死道，车子停在一丛芦苇荡前，隐隐能听见冰消雪融流水潺潺的声音。
“学校老师找你说了什么？”他问。
“跟我说停课还得一阵子，还说耶鲁大学愿意接收我去念书。”林书璞没想把这些事情瞒着，“我妈也想带我去美国，可我不会去的。等过一段时间事情闹得没那么厉害了，我就能正常地去上课了。”
“现在的情况，你去美国读书比留在国内要好。”
“可美国又没有你。”她扭过头，假装看窗外的景致，指甲在皮质座椅上扣着，小声说，“我去了会想你的。”
罗恕没再针对这件事说什么。他越沉默，越让林书璞感受到一阵无底的担忧，踟蹰着问：“你想让我走吗？”
“不想。”他说，发动车子从芦苇荡前开走，继续朝着愈发荒凉广阔的郊区行驶，“我们不走。”
附近一座山脚下有家度假山庄，是杨策家里的产业。这个季节半山腰上的桃花陆陆续续都开了，每年山庄都会选在这个时候关门歇业一周，专门请些跟家里人要好的贵客过去赏景。
远远地看见一辆黑色大牛超跑开过来，杨策带着新交的女朋友去接，另外后面还跟着几个人，除了沙冠和李祥那帮人之外，还多了周曼知和周赫峰俩姐弟。
罗恕在车上看见，降下车窗，问弯腰凑过来的杨策：“姓周那俩人谁请的？”
“周曼知他爸来了，就在前头。”
“知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好像是要谈汽车代工厂的事儿。”杨策看了眼不远处的周曼知，说，“那老家伙胃口越来越大了，什么生意都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