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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疤
再回来,家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刚从牢里出来的罗成嘉。他看到罗恕的车，跑过来在外头不停拍车门，脸上带了讨好的笑,想让罗恕下车。
林书璞陪姥姥坐在后排,看不到罗恕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爆起了一条条青筋。
罗恕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几个保安拿着警棍跑了过来，半请半架地把罗成嘉带走。罗成嘉从一开始的讨好变成了骂骂咧咧,指着车里的罗恕喊：“我可是你老子！你个不孝的东西敢赶我走！”
张淑美是个心软的，把罗恕叫到一边试着商量：“要不就别让他走了,今天毕竟是除夕。”
罗恕觉得荒唐：“您忘了他之前都是怎么打你的？”
“那事儿都过去了,他毕竟是你爸，又在牢里待了那么多年，我想他应该被教育好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张淑美心软，又对罗成嘉还有感情，当初就是因为陷进去得太深,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如果不是罗成嘉实在犯过太多不可饶恕的错,张淑美根本不会忍心看着他进监狱。
他坐牢的那几年,张淑美只要想到就会挂念。
罗恕当初就是因为自己这个母亲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家暴男，所以才会执意搬出去自己住,他宁愿自己去汽修店没日没夜地打工，也不愿意跟家人住一起。
他按压着脾气擡起头，舌尖顶了顶腮,荒唐万分地笑了声：“您既然非要好了伤疤忘了疼，那您就去找他还跟他过。可他要是再对你动手,您别来跟我说。”
罗恕要走，快到车边时理智回笼，他想到了还在这里的林书璞。
最后两家人还是在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只是气氛不怎么好，谁也没说几句话，不像在过团圆夜，倒像是离别前的宴席。
一顿饭很快吃完，姥姥说她年纪大了要早点儿回家休息，张淑美就没留，让罗恕把人送回去。
回家的路上依旧没人说话。
林书璞不自主地想起罗成嘉入狱的前几天，那时候罗恕的高考成绩出来，他成了落败萧条的安宁镇里从古至今出现的第一个省状元，轰动得让不少领导都来接见他。
领导在当地最大的餐厅请他吃饭，派了两个秘书去接他。
那天晚上许多人都来给罗恕敬酒，罗恕饶是酒量再好喝到后面也有点儿头晕，所以当罗成嘉仗着状元父亲的身份大摇大摆走进来，又从随身挎的一个包里抽出一根拳头一样粗的棍子冷不丁照着罗恕的后背敲上去时，现场的人足足过了十秒钟才反应过来。
可谁都没有上去拦，因为罗成嘉殴打罗恕的时候嘴里在喊着：“我打死你个不孝子！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还把你养得这么有出息，结果你是怎么回报我的？有你这种报警抓老子的儿子吗！你简直就是个畜生你！我打死你！”
那天林书璞也在，原本她没有资格出现，可是罗恕知道她每次从那家餐厅经过，就总羡慕里头跟着爸爸妈妈在吃饭的跟她同龄的女孩，可餐厅的消费实在太高，那时的罗恕负担不起。而在即将离开小镇的时候，他终于有能力把她带进去，而且还让餐厅给了他们最高的接待规格。
可是那样意气风发的罗恕，却在众人面前被自己父亲拿着棍子狠打。
罗恕不应该承受那样的人生。
林书璞推开周围高高的人群跑过去，用尽自己所有力气从旁边推了罗成嘉一把。她那样小的人那样小的力气，却硬生生地把罗成嘉推了个趔趄。罗成嘉转而把火发到她身上，举起棍子要砸她。
罗恕在那个时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抢过罗成嘉挥舞下来的棍子，半秒也没有犹豫地对着他脑袋抡了一下。
现场人的惊呼比刚才更多，眼神比刚才更猎奇。在他们看来，父亲打儿子还可以接受，但儿子打父亲确实不像话。
罗恕不在乎那些人的想法，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赤红的双眸里压抑着野兽般的冷芒。他一手护着林书璞，另一手用棍子指着流血不止的罗成嘉，说：“你弄不死我总有一天我就会弄死你！不信你来试试，来啊！”
那天晚上，各路领导逃一样地坐上车走了，原本打算要给罗恕的十几万奖金也因为罗成嘉的出现打了水漂。
商务车一辆辆开走后，警车鸣着笛开过来，给罗成嘉戴上手挎把他押走。
三千繁华散去以后，金碧辉煌的餐厅门口就只剩下罗恕和林书璞。虽然从罗恕的外表看不出来他伤得怎么样，但林书璞知道他肯定很疼。
她忍着眼泪，牵着罗恕的手：“哥，我们去医院吧。”
罗恕动了动钻疼的肩膀，头低着，许久后才说：“好。”
两个人朝镇子里的医院走。
两个身影一大一小，相依为命地走在夜幕下。
每次想到过去的那些事，林书璞就会心疼。
她不想让罗恕再经历过去的苦难。
车子停在楼下，林书璞扶着姥姥下了车，罗恕送她们到了楼上后才离开。
林书璞透过自己房间的玻璃窗往外看，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即使过春节周边也是一派寂静，没有一点儿节日的氛围。可是一盏盏亮着灯的窗户里装满了阖家欢乐的人，而她的罗恕从来都没有享受过家庭给予的温暖。
她看看时间，还不到晚上十点钟，外面客厅里没有了什么声音，姥姥应该已经睡下了。
她偷偷地出了门，打车去了罗恕住的地方。这次别墅区保安没拦她，利索地开了门请她进来。
她找到罗恕靠近观景湖的那栋房子，大门外门禁密码罗恕一早就跟她说过，可她还是按响了门铃。
很快罗恕出来接她，看到她有点儿意外：“这么晚怎么跑过来了？”
“来陪你过年啊。”林书璞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烟花棒拿给他看，脸上的笑容比麦芽糖更甜，“过年要玩这个才像过年，你陪我玩好不好？”
林书璞小时候就爱玩烟花棒，如果她在学校里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只要罗恕用烟花棒一哄，她就会变得开心。
到现在了她还是跟小孩一样爱玩。
罗恕喜欢她的孩子心性。
罗恕回屋找了把打火机，关掉别墅里和别墅外各式各样的照明灯和景观灯。偌大一个后院顿时变得黑漆漆，有了点儿黑夜的样子。
罗恕拿打火机给林书璞点烟花棒。
林书璞把其中一根点燃的给他。
天上不知不觉又下了雪，两个人坐在秋千架上，林书璞擡头看天，说：“今年这里下了好多场雪。”
罗恕问：“你不喜欢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