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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疤
罗恕一点儿没听见自己那帮狐朋狗友都是怎么编排他的。
他原本想把林书璞继续带到自己房子里养着,每天都能看见她,不用担心会找不到她,那感觉别提有多爽。可是路上林书璞接到了护工的电话,护工说姥姥这两天身体状况恶化,让去医院也不去,倔得劝不动。
林书璞说自己很快就回去。她挂掉电话,翻开手心看了看,纱布已经拆了,伤口只剩了淡淡一条,不仔细看不出来。
“你把我送回去吧,”她说,“我该回家了。”
罗恕看她一眼:“姥姥身体不好?”
“嗯,我得带她去医院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罗恕在下个路口调转车头,到家后带姥姥去医院做了检查。
姥姥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又不怎么配合治疗,认为生死都有定数,她活到这年纪死就死了,活着不过是给外孙女增加负担。听医生说又要进行手术,手术费还不低,她不愿意,非吵着回去,怎么都不肯住医院。
老人家太固执,怎么说都不听,只能先拿了些药,做手术的事以后再慢慢劝。
没过两天,医院那边直接给姥姥打来个电话,说肿瘤科的专家张主任选中了她当典型病例,可以免费给她主刀进行手术。手术风险有,而一旦成功了可以保证她的病不会再复发。
姥姥把事情跟林书璞说了,也说她已经决定接受医院的提议,签署免责书去给张主任做临床试验。林书璞先是开心,后来怎么想怎么奇怪,在网上搜了下张主任的资料,发现这位医生是世界顶尖级肿瘤专家,出了名的技术过硬治愈率高,每年来找他的患者很多,而有幸能见到他面经他手进行治疗的很少,常常是有钱也难以挂到他的专家号。
手术前医院给姥姥做了一系列检查,医生经过商讨后确定了手术日期。林书璞找到张主任,问他为什么要选中姥姥做临床案例,是不是有隐情。张主任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姥姥这个病例确实挺特殊的,有研究价值,我要是把她治好了对我的职业生涯会有一定帮助,何乐而不为呢?”
没得到回答,林书璞隐隐觉得在她认识的人里,能请得动张主任的人就只有罗恕了。
手术前一天罗恕从外地赶回来,特地跟姥姥说了几句话,让她放宽心,明天的手术一定可以成功。姥姥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不管活着还是死亡,唯一在意的是不能再连累小外孙女了。林书璞过得够苦了,总不能一直这么苦下去。
姥姥找了个理由把林书璞支开,对罗恕说:“明天万一要是手术失败,我没醒过来,你看在我们两家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替我好好安慰安慰璞璞,让她别太伤心。”
罗恕说:“您不会有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姥姥叹口气,“我是都看开了,就算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唯一不太放心得下璞璞,她年纪还小,又要跟她爸妈一样走文学那条路。那个圈子太复杂,我怕她受欺负。不过还好有你在,你算是看着璞璞长大的,还认了她当妹妹。她命不好,不剩了几个亲人,她妈跑国外去了,我又一直在连累她,这几年她一直都过得很苦。还好她有你这个哥哥,等将来我也死了,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要是她生活里有了什么麻烦,你就费心多帮帮她,别让人欺负她。”
罗恕听出了姥姥话里真正在提示的意思,人一下子沉郁,眼里黯色一层层滚着。
“还有,等以后她交男朋友的时候,”姥姥还在继续,“你是她哥,就替她把把关,别让坏男人骗了她。找男朋友可以不看对方的家庭条件,但品德一定要好,最主要的是得让她找个真心对她好的。”
姥姥一直重复“你是她哥”这四个字,估计是看出了点儿什么,在旁敲侧击地提醒他,别让他有别的不该有的心思。
可罗恕偏偏生了心思。
不仅生了心思,他还要把心思落实。
“姥姥放心,”罗恕拿了个苹果削,脸上温润笑着,但话里分明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会照顾好书璞一生一世。”
这话说得好听,可仔细琢磨起来却有些意味深长了。姥姥总觉得他跟书璞之间的关系很奇怪,跟一般兄妹之间的相处存在着差异,可又怕自己是在乱想,这事儿就不好问出口。
到了原定手术时间,罗恕陪着林书璞守在手术室外。电话接了几个,全在说张昌那边的问题。张昌被罗恕打成重伤,身体稍有恢复后就放话一定要毁了罗恕,现在已经倾尽一切关系网断掉了罗恕将近一半的工作,罗恕原定的电影拍摄中止,男主角很可能要被资方更换。
罗恕面不改色听着,没怎么放在心上。公司那边急得焦头烂额,他倒是事不关己一样得云淡风轻,好像是早做好准备离开娱乐圈。吴家伟在电话里急了,质问:“你难道真的想把前程毁了吗?”
罗恕无谓地淡嗤:“能被毁的就不叫前程。”
说完挂了电话。林书璞担心看他,问:“是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也没有。”罗恕拉住她的手,放在腿上握着,扭头看向紧闭着的手术室门,空出心思来安慰她,“别怕,姥姥的手术会成功的。”
手术确实做得很完美,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接下来只要姥姥好好修养,身体完全痊愈只是时间问题。
听完张主任的话,林书璞如释重负。
术后要在医院观察几天,林书璞每天上完课都会跑过来照顾姥姥,如果太晚会干脆在医院里住下。这次手术不仅费用全免,医院还送了姥姥一套高级vip病房,里面装修极其奢华。
林书璞自然不信这些全都是“凑巧”和“幸运”。
罗恕抽空过来看望姥姥。裤子口袋里手机响,他出了病房沿着走廊往前,进了一间吸烟室。
德国汽车工厂那边来的电话,他跟人聊了几句,商定了会面时间。电话聊完一根烟抽到底,他摁灭,摸出烟盒抖出新的一根衔在嘴里,拨亮打火机低头点燃。
林书璞过来,猝不及防被呛了口,咳了两声。罗恕拿下烟直接摁了,拉住她手出去。
外面空气清新不少,她皱着的眉松开,擡头看他:“罗恕,张主任给我姥姥做手术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是。”罗恕没想说,但被问了也没想瞒。
林书璞抿抿唇:“他做一台手术要多少钱?”
“你想还我?”
“嗯。”
“我要是不要你还呢?”
林书璞默了默,低着头,很久后说:“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那我也想给你花。”罗恕朝她低身,手撑腿上,找到她的眼睛,“以前挣钱是为了我自己,以后就不是了。”顿了顿,说,“以后我只为了你努力挣钱,让你能跟着我过上好日子。”
林书璞眼睛湿了。
她知道罗恕二十岁以前的人生过得有多艰难,父亲是个酒鬼加赌鬼,还有一定暴力倾向,整天就会打老婆,缺钱了就去勒索自己儿子。罗恕的母亲体弱多病,医药费是一大笔开销,罗恕在很小的年纪已经要承担起供养全家的责任,另外还要给父亲还赌债。
林书璞知道缺钱是什么滋味,能体会罗恕那几年里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罗恕现在是不缺钱,过上了挥金如土的生活。可那些钱都是他靠自己挣来的,没偷没抢,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她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总是花他钱,连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