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乍听这话,雪月脑中一片空白。
“你说……他没有多长时间可活了?这是谁说的?怎麽可能呢?”雪月握住双玉的手,脑中浮现寒沧烈的模样,他的气色状态,都不像病的很重的人啊,“寒四哥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麽?近来,也没听闻他受了什麽重伤他这麽年轻,怎会……”
双玉悲伤道:“前日奴婢遇见杨悫,看他魂不守舍的,就问他出了什麽事,他心里苦着,便忍不住告诉奴婢了。”
她细细回想杨悫当日的原话,尽可能複述出来:“按杨悫说的,寒大人看着没事人一样,实际上已经病的很厉害了。还说,他怕是没剩多少时间,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心情愉悦——姑娘你想,都已经到要让他尽量愉悦的程度,那岂不是药石无医,只盼着他剩下的日子能过的好些麽?”
随着双玉诉说,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遥远,刺入脑海时,带着一层水膜般的隔绝。雪月只见她不断开合的唇,手扶住桌沿,慢慢坐下来。
半晌,她低声道:“爹娘知道吗?”
双玉摇头:“奴婢没敢说。杨悫的意思,也是这事少让人知晓,怕寒四爷觉着别扭。而且,伯爷的身体不大好,他这麽疼寒四爷,知道此事,只怕要日夜忧思,肯定承受不住这种打击。”
“嗯,此事除了我之外,就不要再与任何人说了。爹娘就算知道,也只会难过着急,帮不上忙。等我了解情况后,心里有个数,也知道怎麽跟他们讲。”
说到这,雪月再也待不住了,咐双玉去备马车:“今日不是见苏当值,我现在就去寻她问一问。”
*
雪月并非稀客,门房自然而然地将她引去尹见苏的房间。
尹见苏虽然在府,却一点也没閑着,面前桌面上铺了满满药材,手中拿着古方,也不知在研究什麽。
看见雪月来了,眼睛一亮露了个笑脸,言简意赅:“自己找地方坐,我暂时顾不上你。想吃什麽,喝什麽,自己拿取。”
雪月从不会打扰她研究,但今日确实焦急:“见苏,我想与你说会话。”
“说吧,”尹见苏从药材中擡头,一副“你随便说”的表情,“我只是对着古方挑拣几味药材,过眼不过心。你说什麽我听着。”
如此雪月便问了:“见苏,太医院中分管寒府的是哪位太医?”
“寒府啊,是魏太医。不过,他们家一向事儿很少,虽说太医院会为正三品以上官员瞧病,但毕竟还是隶属皇家,懂点事的府邸都不会多用,他们家传召的次数……别说屈指可数,我入值以来都没听过。”
雪月问:“但是前些日子,魏太医是不是过府为寒大人诊疗了?”
“没有啊,魏太医没去过,唔……倒是王太医的爱徒,前几日的确去了趟寒府。不过,他还没当职,且请他的人走的是私人关系,所以也无妨。”
雪月不关心过程,只想知道结果:“t寒大人身体抱恙,可还能治得好?”
“没什麽可治的。”
“……为什麽?”
尹见苏终于擡起头,看了雪月一眼。
她对狱署司的厌恶来源于沈轻照,但眼下,月儿提及的这位寒大人救过她,令她印象改观,所以对于寒沧烈她有几分敬重。
那日,王太医徒弟回来记档时,她就在旁边,听了几耳朵,只是时日颇久,又没有完全关注,只能大概複述:“我听他这个心疾情况,喝再多的药,也起不到什麽作用,所以没什麽可治之处。就,尽量保持心情舒畅,也就是了。”
旁人就算了,看月儿真的为那个寒大人担心,她便以医者的身份老成劝慰:“这种事,你也不要太挂心,我们身为医者,都见得多了。”
本来嘛,不就是点积郁成疾的事,只要把心情调节好,人还是好好的嘛。就寒大人的那个情况,她这小半辈子见到那麽多病例,绝算不上生死大灾。
“嗯,我知道了。”
看雪月点头,尹见苏才重新埋首在药材中。
雪月双手交拢,心底漫上一层无力与怜惜。
如见苏所说,她家中行医,生死之事,的的确确见得多了。可对于自己,乍听寒沧烈如此年轻的年纪,便身患隐疾,时日无多,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
而此事思来想去,自己既无力救治,又不能延长他的生命,只能尽可能的想办法让他心情好一些了。
从尹府出来后,雪月原本要归家,刚拐出一条街巷,临时改了主意,吩咐车夫:“去寒府吧。”
……
踏临寒府时,雪月心中先生一层惭愧:为着避嫌,也为着藏好自己的心思,她几乎不怎麽登门,却是寒四哥念着世交情分,隔三差五去爹娘面前请安。而每每他来,她都只露面远远行个礼便算了,都没有上前与他好好说几句话。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淡漠疏离,不知此刻悔悟,能不能补救几分。
雪月来得突然,金叔出来迎接时先惊诧,而后转为狂喜,笑靥如花搓着双手将她往府内引:“雪姑娘忽然到访,真是有失远迎啊,您怎麽没提前知会在下一声,这都没好好準备一下,而且我们二姑娘有事外出……啊,不过,不过我们家公子是在的。”
金叔心中犯紧张:雪姑娘不常来,更不会单独来,所以应当是来寻他们二姑娘说话的。真不巧,二姑娘今日偏偏不在。
也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让雪姑娘稍微多留会,不要立刻告辞。
雪月温声道:“那麻烦金叔等二姐回来后与她知会一声,我来过。”
“啊?是……”
“不知寒四哥现在可方便见客?我想去向他请个安。”
金叔险些跳起来:“方便,方便方便,公子今日閑在家中,他也没什麽事干,正是无聊呢。姑娘不必客气,请跟我来。”
寒沧烈书房的门大敞着,金叔领着雪月刚冒了个头,就见他正背对门,看上去很忙正翻找书架上的东西,右手两指还夹着一支笔,袖口微微下翻,露出一截线条漂亮淩厉的腕骨。
听见动静,寒沧烈头也没回:“金叔,您少折腾两趟吧,这大热天的,您在屋中避避暑歇一歇好不好。是药三分毒,我这——”
他含着浅淡无奈笑意转头,等看见来人是谁,话头断掉,怔在当场。
金叔快速行了个礼:“公子,雪姑娘说来给您请安。小人前头还有些事务未完,急着处理,那小人先告退了。”
他跑得快,雪月心思都在寒沧烈的病体上,迈步跨过门槛,温柔立在那,轻声问:“寒四哥总是这样抗拒着不爱喝药麽?”
“不是,”寒沧烈脑子有些乱,思绪断成一节一节的,都忘了方才要做什麽,“不是什麽要紧的汤药,无非……是些补品。金叔上了年纪,人爱操心些。”
听他搪塞,雪月就明白,寒沧烈不愿在人前流露脆弱,便由着他遮掩,并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