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冰消（二）
第214章冰消（二）
殷姒说完,薄唇紧抿。
意识到玩笑开大了的姚知微忙扶起她，心虚道：“别走……我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
“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本王通通不要。”
“本王只要你。”
“色衰爱弛，”殷姒背过身,冷哼一声,“殷姒不敢赌,殿下到底喜欢我什么。”
姚知微轻轻扯了扯她的裙摆,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她：“由外而内,由内而外。阿姒，我从不否认你的美丽，亦为你的魅力而倾倒。”
“无论是泰和三十八年间的以身作盾,还是泰和三十九年间的割血相饲……尽管在我看来那样做真的有些蠢，但是你的勇气弥足珍贵。”
“我七岁便随师父游历于九州,虽然去过的地方不多,可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
“文人墨客，商贾匠役,游侠剑士，农夫乞儿……”姚知微松开手,缓缓靠近殷姒，轻声细语地讲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等到十二岁之后,我从朝元阁搬回宫里,有所交集的尽是长安城中的达官显贵。”
“可是在那么多副面孔上,我没有见到过一双能令人满意的眼睛。”
“或高傲,或市侩，或怜悯,或卑微，或冷淡……红尘中的众生百态,我几乎看得一清二楚。成人不自在，挣扎在世间的有我、有他，却唯独没有你。”
“我也会困惑，我也会害怕，我也会失望，我也会有喜怒哀乐，可我不能随意表现出来。而你不一样，你展现出来的饱满的情绪，虽有真心，亦多带伪饰。”
“殷姒，”姚知微轻笑一声，立在她身后，低声道，“本王该质疑你吗？”
殷姒闻言色变：“殿下？”
“别害怕，”双手随意地搭上她的肩，姚知微轻轻带正她的身子，让她面向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擡手，爱抚般拭去对方鬓角不知何时沁出的薄薄的一层汗：“我无意窥探你和少言之间的对话，只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背着思嘉共处一室，着实会引起了影卫的注意。”
“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如今，我对阿姒的信任和感情并不掺假。只是当初飘来的这一点疑云，至今仍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毕竟，少言不仅谨慎，而且没有泛滥的同情心。”
“阿姒，”姚知微收回手，语气仍旧温和，“我会等，等你亲口给出答案。或许此刻我应该补充一句：真假并不重要。但那并非我的本意，所以你得知道的。”
“我……”殷姒早已六神无主，只呆呆地望着眼前人，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好在这时，外面凌云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国师到了。”
“好。”姚知微低头，替殷姒整理好略微有些歪的衣带，顺手摸了摸她的脸，“本王还有事，晚些再回来看你。”
说罢，姚知微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直到婢女相送的唱喏声传入耳中，殷姒才如梦方醒。她像是忽然失去什么支撑，捂着心口踉跄了两步，半伏在长长的沉香木案上。
如玉的瓷瓶被这一撞，没能立稳，骨碌碌滚落。只听清脆一声响，地上霎时多了一堆碎裂的瓷片。殷姒被这声音一激，下意识地从案边弹起，回首望见这一地的碎片，不由怔忡。
春和等人听到动静，忙小跑着进内查看情况。
“殷姑娘！”
“您没事吧？”
“呀，这瓶子怎么会……”
春玲、春华两人率先赶到，一前一后地发出惊呼。只有春和径直越过碎片走至殷姒身边，扶起惊魂未定的殷姒，对跟在后面进来的粗使婢女道：“来人，快把这儿收拾一下！”
“喏。”
春和吩咐完，回头安抚着受惊的殷姒：“姑娘可是吓着了？要不传御医来看看？”
殷姒木讷地摇摇头：“不……不……我只是有些头晕，休息一会儿就行了。”
“那我扶姑娘进去躺会儿，”春和边说边搀着望寝房内走，“仔细脚下。”
“多谢……”
“唉？”不明所以的春华望向沉默的春玲，在殷姒走出这房间时压低了声音，悄悄问，“殷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
春玲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兴许是和殿下闹矛盾了。”
“可是……可是殿下和殷姑娘这些年，不是挺好的？”
“感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我都是局外人，哪里懂得其中关窍？”春玲耐心地解释了一番，旋即去收拾桌子上已经开始蔫巴的花枝。
“好了，不该问的不要问，好好当差。不然殿下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春华点点头，跟了上去：“来了。”
春风撩拨碧水，宽广的龙池中漾起清波。垂柳舒展，曼妙的枝叶随风摇曳，如轻盈的舞者翩翩生姿。不远处，一簇一簇的迎春开得灿烂，浅淡的花香逸入肺腑，鹅黄的花朵炫人双目。
姚知微屏退左右，与李惟并肩走在龙池旁新砌鹅卵石小道上。
分明是春寒料峭的时节，李惟仍旧摇着麈尾。他穿着宽大的青色道袍罩，戴了一顶通透的翡翠莲花冠，打扮的很是正式。姚知微不免多看了他两眼，随后才缓缓开口，讲述自己近日以来所作的噩梦。
不料李惟听罢却哈哈大笑，那眉开眼笑的模样十分欠揍：“稀奇啊，真稀奇！没想到，从前对鬼神之说一向嗤之以鼻的殿下，居然唤我入宫问这种事？”
姚知微咬咬牙，忍住了给他一脚的冲动：“本王从前也没有嗤之以鼻，顶多是不太相信罢了。师父说的事虽然在一一应验，但是那完全离不开我的忍辱负重。”
“哦？是吗？那你继续。”李惟点了点头，依旧笑得开怀。
“……”姚知微捏见状，不由捏紧了拳头。但她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涌现出些许意味不明的画面。在乎的人陷入险境，光是想想都令她呼吸失衡。
“这次不一样，”姚知微深吸一口气，清澈的眼底浮现出一丝迷茫，“太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