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交易（二）
第202章交易（二）
“过分？”
姚知微轻夹马肚,胯|下的千金便迈蹄往前：“你以为，什么算过分？”
“思嘉，有两个词，我教过你的。”
“一个叫‘顾全大局’,另一个叫‘忍辱负重’。”
“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我们不得不做出让步。适当的妥协和牺牲是必要的,否则我们曾经的努力便会有付诸东流的可能。事已至此,姑姑绝不允许存在这种可能。”
“所以您……”
“只要回纥可汗的诉求不太过分，我会尽量满足。今日失去的，以后百倍讨回就是。思嘉,你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些。”
“回去吧，不要让阿姒这时候还一个人在帐中度日。”姚知微驱马奔行,千金的速度逐渐快了起来,连她尾音都扬了起来。
“……”姚思嘉却没有及时跟上，心情依旧沉重。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远。
这条漫长的道路姚知微已经走了十四年，个中艰辛,难以言表。如今，这段命途尽头隐隐可见,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她怎能容忍自己在此停留？
长安城中的尔虞我诈也好,锦官城内的步步为营也罢,那都是过去了。泰和三十一年震惊朝野的废太子一案后，她还活着,这就够了。天意如此，想来总有人要为自己所造下的孽负责。先诛心而后毁身,才能让姚元睿体会到真正的绝望。
好在姚知微蛰伏太久，暂时没有那么迫不及待。然而天下大势，变化自有规律。机会稍纵即逝，她缺乏足够的时间做面面俱到的准备。就好比回纥这股势力突然介入，虽然左右不了最终的结局，但对平叛一事是个不小的阻碍。所以，拉拢对方很有必要。
不过……
称得上姚虞如今摄政的蜀王，有着不容践踏的底线和原则。所以即便回纥可汗来信中那约为婚姻的言论，姚知微并不当真。她对侄子侄女一视同仁，姚思齐不去和亲，姚思嘉自然也不会远嫁。更何况，后者早已心有所属。诸葛默不仅是她作为蜀王时的左膀右臂，还是她作为姚知微时的朋友。
然而割地一事，乃姚虞立国以来从未有之。若是回纥狮子大开口，除了钱粮之外还想要土地，那姚知微不敢保证自己能否力排众议。毕竟，即便她担得起，这种名声可不好洗。而迂腐的臣子，在某些事更有着令人意外的忠诚。
太宗皇帝的伟业传到姚元睿这里显露颓相，是姚知微愿意看到的。但她想做飘摇风雨里执炬擎柱之人，继承姚虞英明之君的遗志，缔造一个四海升平的王朝。所以姚家坐拥的广厦，不能塌。而她将顶替姚元睿，成为天下共主……
等到姚知微策马回营时，天已经擦黑。晴朗的夜空中少见蔽月之云，星垂平野，清光四溅。一望无垠的川上多出连营数里，火光摇曳，巡逻士兵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埋锅做饭的伙夫正在给火舌喂柴，噼里啪啦的吞咽声中，升起的袅袅炊烟愈发浓了。走近了，哪怕在夜色中，也能分辨得出。
额间的凤纹与朦胧的火光交相辉映，无需多言，流光隐隐的线条就表明了她的身份。路过的士兵驻足垂首，以示尊敬。马蹄踢踏，一路畅通，停在了连营中央的大帐前。
姚知微勒马纵身，早有亲卫小跑着过来牵绳。她绕过中军大帐，径直走向不远处搭建的普通行营。篝火在篷布上勾勒出一道绰约的影，她掀开垂帘，殷姒正围坐在吊锅旁，怔怔出神。跟在她身后的风探进了头，火焰摇晃着腾跃，这才惊动了心不在焉的殷姒。
“殿下。”殷姒回首顾盼，暖黄的火光在她如画的眉目间流转，灼灼熠熠。
真正的美人无须刻意矫揉造作，一颦一笑中尽是自然之美。华裳珠翠固然有锦上添花的效果，但素服披发亦有不加雕琢的风流姿态。一如此刻，她溺在对方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中。
姚知微呆立了片刻，旋即朝她走去，蹲下身子，握住那双柔荑：“你怎么了？”
秋波寄意，她无法忽视殷姒眼底难以言喻的情愫。
是挣扎还是渴望？
是留恋还是恐惧？
姚知微猜不透。
殷姒注视着她眉心的凤凰，和她那因自己而柔和目光，摇了摇头：“在发呆，殿下知道的，我总好发呆。”
当初她说自己有癔症不过是慌不择路时寻的幌子，但谎言至今未被戳破。毕竟，比起不经常发作的病灶，她那虚弱的身体显然更容易受到姚知微的关注。
“行军和打仗一样辛苦，”姚知微捂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道，“比起那些既贪生怕死又爱指指点点的老家伙们，我的阿姒很勇敢。”
“这两日赶路没休息好吧？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
殷姒点点头，抽出手揽住她的颈：“殿下陪我一起，不要劳烦思嘉。”
姚知微擡眸，对上那双朦胧的眼，唔了一声：“虽然军中没有限制我们的规矩，可我总得为你的名声和身体着想。更何况，本王明日还要和回纥可汗见面。”
“我也想去……”殷姒骤然收紧臂弯，让准备抽身的姚知微不明所以，“可以吗？”
“嗯？”
“我看见那封信了，殿下。”
“哪封？”
“和亲那封。”
殷姒俯首，仗着此刻暂时的居高临下，用鼻尖轻轻蹭着姚知微的前额：“我都明白。”
头一次落在下风的姚知微被这突然的肌肤相亲弄懵了，眉心那股痒意让她开始口不择言：“你明白……你明白什么？”
“谁和亲？”
“不能是思嘉，那就只有我。”
“殿下，我愿意去。”
“为了……您。”殷姒喉头一哽，眼眶已然红了。
听她说罢，姚知微一时哑然。联想到方才姚思嘉的不对劲，又感受着眼前殷姒情绪的低落，她茅塞顿开。
“这是误会。”姚知微擡手，握上殷的手腕。她并没有挣开殷姒施加给她的脆弱的枷锁，而是稍微退后，确保自己能仰起头，能将眼前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不会有人和亲的，不会有。”
“回纥的介入虽然会影响战局，但这股力量十分有限。大虞境内不比一马平川的草原，坚固的城池能阻挡草原骑兵以战养战。”
“更何况，国逢内乱，而非将亡。他们劳师远征，真当朝廷没有调回边军全是死人不成？”
“阿姒，你要相信我。”她伸手拭目去殷姒发红的眼尾挂着的清泪，温声道，“我和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