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真情（三）
第131章真情（三）
随着那人话落,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崩塌。那种天摇地动的感觉再一次袭来，只不过这次，遮眼的不再是崩落的土石尘沙，而是朦胧的一层雾。身下的一切也随之化作虚无,毫无征兆的,她跌进了苍茫的云海间……
耳畔嗡嗡作响,四肢酸痛无力,连动一动手指都有些费劲。眼皮许是耷拉了太久,乍一睁，扯得人生疼。那一线温和的帐中光，入目也成了极致的明亮,刺得她琥珀色的瞳孔猛一缩。
额头传来的胀痛让姚知微下意识地擡手去触碰，涣散无神的双眼在这略显漫长的过程中终于汇聚了一点浅淡的光。浮肿的双目中,水墨描就的轮廓逐渐清晰,在婆娑的光与影中生出颜色。
帐内简易的陈设一一映入眼帘，有微弱的赤焰在她眼底的火盆中跳动。低矮的泥炉上,唯一幸存的完整瓦罐正在咕嘟咕嘟。也不知道里面炖了什么肉，浓郁鲜香盈满帐,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开始流涎。
但她们被困在地底两天两夜，粒米未进,虚弱至极。这种状态下,一切感觉都变得迟钝。饿狠了,连胃都没力气去叫。
姚知微能感受到它在微微抽搐,然后是一阵细密的疼痛。胃在努力驱赶着为数不多的空气，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引起她的注意，催促她去进食。她想开口唤人,却发现喉咙又干又涩，根本发不出声。
“……”她只能偏着头，注视着垂落的门帘，默默祈祷下一刻就有人走进来，发现已经醒过来的自己。
上天从不会有求必应，但这次是例外。
姚思嘉做了简单的部署之后，一回到账内，便对上了那双存着依稀光芒的眼。姚知微虚弱的连话也说不出来，干裂的嘴张了张，无助地望着她。
“姑姑！”姚思嘉奔至床前，蹲下身子，喜极而泣道，“您终于醒了！”
“来人！来人！”
候在外面的陈令丰等人还没有离开，听见帐内传出惊呼，忙一拥而入。
“殿下！”陈令丰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雍素和原济紧随其后。
“雍素，姑姑她怎么不说话，你来看看……”
“公子请让一让。”雍素越过陈令丰，走至床前，伸手试了一下姚知微的额头。烧算是彻底退了。她从蹀躞带上取下布囊中的小瓷瓶，从中倒出一丸碧绿的丹药，头也不擡道：“取碗温水过来。”
不等姚思嘉与陈令丰动作，原济已经端着温水走了过来。姚思嘉这才起身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扶起姚知微，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雍素将药丸化进舀起的一勺温水中，而后喂进姚知微嘴里。
药入口中，苦后回甘，一股清凉悄无声息地充盈了肺腑，滋润了咽门。雍素一口气喂了姚知微半碗水，这才停手，嘱咐她道：“殿下，您现在可以试着慢慢发出声音了。”
姚知微点了点头，忍住不去舔唇上的死皮，轻启牙关，缓缓发出嘶哑的声音：“殷……姒……呢……”
无边无际的漆黑中，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殷姒。她畏惧地底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夜，求生的意志摇摇欲坠。但那株柔弱的菟丝花，在渊薮中，却成了她意料之外的坚韧的存在。
姚知微犹记得，那一刻，温软的唇瓣贴在手背上的感觉。
殷姒执起她的手，在黑暗中低语。她看不见她脸上的认真和严肃，但却听得出信徒面对神明时才有的那种虔诚和敬爱。她安慰的话语胜过忠诚的誓言，似燎原的火，令人血脉偾张。那时的字正腔圆，也比耳鬓斯磨间的婉转莺声还要动听。
一想到这，姚知微便迫切地关心起殷姒的安危来：“殷……姒……呢……”
或许，她奇怪的梦里那个奇怪的人，有一句话似乎并没有说错。姚知微想，自己一定是色迷心窍了。不然，怎么会一醒过来，就忽视面前的几个人，率先询问最为“无关紧要”的殷姒呢？
毕竟，在场每一个人的价值，看起来都比殷姒要大。但是，这种比较本无必要。人是万物之灵，不是东西或者物件。活生生的人，不应该被视作棋子或草芥。衡量其价值的标准，也不该掌握在别人的手中。所以，殷姒和她一样，理应得到平等和尊重。
“现在，你该……”
“醒醒了。”
脑海中忽然响起空灵的女声，姚知微顿时感到头痛欲裂，她擡手扶额，发出痛苦的呻|吟：“我……”
“我……该……醒……”
“殿下？”
“姑姑？”
“醒……醒……了……”
话落，姚知微又昏了过去。帐内一时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了雍素身上。被紧盯着的雍素十分不自在，当即把人都赶了出去。待身上没有那么多目光后，雍素替她仔仔细细诊过两遍脉，这才松了口气。
她走出帐篷，对提心吊胆的三人解释道：“殿下是饿昏的，郡主进来给殿下喂些参汤就行。”
“另外，殿下和殷姑娘都需要静养。两位公子若是想来探望，晚些时候再来吧，略坐一坐就走，不要耽搁伤患休息。”
“是。”陈令丰与原济异口同声道。
说完，二人不由两人面面相觑。陈令丰甩了甩袖子，留下一句晚些时候再来看望就走了。原济倒是没跟上去，礼貌地朝姚思嘉与雍素告别，这才转身离去。
“郡主，你这表叔他……”雍素缓缓扭头，望向姚思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不熟，”姚思嘉不理不睬，径直往帐内走，“我去看看汤炖好了没有。”
雍素愣了愣，赶忙追上去，好奇地问：“那你知道陈公子和原公子他们两个熟不熟吗？”
姚思嘉面部表情道：“我不关心长辈的私事，姑姑除外。”
“你去给阿姒的脉也号一下，看看她大概什么时候醒。”
“……”雍素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去瞧殷姒了。
殷姒仍昏迷不醒，但脉象无异。除了体虚，雍素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自古红颜多薄命，男人十有八九都喜欢像殷姒这样貌比西子、美若王嫱的女子。多走几步路都会面红耳热的漂亮姑娘，真真是娇弱堪怜。而有这种症状的人多半肾虚脾弱肝火旺，不仔细调理还真会影响寿元。“红颜薄命”，也就在所难免了。
“怎么样了？”姚思嘉甫一喂完汤，便抽身来看殷姒。
雍素扶起殷姒，对姚思嘉道：“还活着，来，接着喂。”
“她这么虚，光补可不行。郡主和殿下若是无事，可以带她稍稍锻炼一下，牵钩、射鸭、蹴鞠、马球……这些可以尝试。”
听了雍素的话，姚思嘉盛汤的手险些一抖。她将瓦罐重新盖上，垫着湿手帕端碗，一边用勺子搅动热气腾腾的山参炖野雉汤，一边打量正坐在殷姒床上扶着殷姒的雍素。
“你跟阿姒不认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