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思念(四)
第100章思念(四)
“你看看,这刘集拨给你的都是些什么人?”
“三万老弱,还算上病残?”
“这你怎么带人奔袭,打吐蕃一个措手不及?”
陪姚知微转悠了一圈军营,一回大帐,穆九黎就忍不住吐槽:“你带了三千蜀军,我点了五千勇士。”
“但我的五千勇士,可是要等着战后,你帮我向朝廷申请划地设府镇交趾北方的,不能调用。”
她还想着先斩后奏,找个借口占了再说,这样好面子的大虞皇帝可能会准的痛快点。反正,交趾也是大虞设安南都护维持秩序,册封其人自治。
三百一十八部,曾是一个统一的部落联盟。可惜联盟合合分分,到后来各自为政。与虞人间的数年争端,更加剧了各部落之间隔阂。南疆圣女一脉,历来联盟共主的不二之选。她作为如今的圣女,自然想重铸昔日的荣光。
在姚知微的帮助下,穆九黎获得了重新号令诸部的机会。且圣女天生就受南疆山民的尊崇,她又帮助三百一十八部与虞人修好,结束了两族间的战争,威望渐重。按理说,她想重新组建南疆各部落间的联盟并不难。
但今时不同往日,有些部族的族长、祭司,并不是纯朴的山民,不愿意真正听命于她。事关权力,无人退步。唯有借助大虞朝廷之力,归顺大虞,接受册封,才能迅速又光明正大地集权,使诸部合一,各部之间免生争端。唯有如此,南疆山民才可休养生息,暂避人祸所致的性命、衣食之忧。
所以,她的兵不能调。
不然,部落里那些各怀鬼胎的人,会千方百计地阻止她为南疆山民扩地。毕竟,一旦如此,羁縻州都护一职必然落到她这所谓的圣女手中,动摇一些人的权力。她欲推动诸部合流已经引得某些人不快,若是事情泄露,结果难以预料……
可合流对南疆山民来说,百利而一害。臣服于中原的王朝,能换来更长久的安宁和文明的进步。穆九黎并非想做独揽三百一十八部大权的王,只是民生多艰,作为信众眼中的圣女,多少要承担起这层身份赋予的责任。
姚知微挑了挑眉,反问她:“长途跋涉之兵,如何以逸待劳?”
“我那日这样讲,你就没有丝毫怀疑吗?”
“我……”
“殿下,”账外亲兵高声请示,打断了穆九黎的回答,“刘大人安排的军医来给您请脉了。”
姚知微的目光落在穆九黎略带惊愕的脸上,擡高了调子吩咐道:“知道了,叫他回去吧,本王身子已无大碍。”
“是。”
穆九黎登时明白了:“那日是隔墙有耳,殿下才故意这么说?”
“当然不是,”姚知微否认道,“我们营地里,没有刘集的人。只是防太紧难免让他起疑,所以本王借每日来账外煎药问脉的军医之口,传递些模棱两可的信息。”
“至于你口中的三万‘老弱病残’……”
姚知微沉默了片刻:“军籍制度如此,有些人生来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出身命定,谈何自由?
天道不公,人尽皆知。
就算是她,也只能尽力一搏。至于前途如何,尚未可知。只是她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七年,付出太多,决不能半途而废。
她早已成了不少人的主心骨,尝试着帮助自己和别人改变这不公。有人追随,有人唾骂,冷眼旁观等着看她笑话的也大有人在。她不在乎,败了,也不过一死,仅此而已。敢行心中所想,欲鸣世间不平,生前身后,又有何惧?
人心惟微,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厥执中。
她姚知微守的,可以是天下人公认的大道。但若大道是非难辨,不合己心,弃之亦不为过。毕竟天下事,都是从无到有,存在的未必合理,譬如那三纲五常……
“要是有,天底下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人了。”穆九黎放宽了心,出声拉回姚知微的心神,“殿下既运筹帷幄,我就不多问了。不知殿下打算何时出发?这儿要不要留个替身呢?”
“事情办妥了?”
“费了些功夫。”
姚知微颔首:“多谢。人我暂时不用,先留着吧。本王今晚出发,劳烦你每日过来两趟,送些吃食,再待上一会。”
“可以睡你的榻吗?”穆九黎朝她眨眨眼,“我夜里也留下。”
“……”
“如果你不想做都护的话,可以。”
“那还是算了。”
穆九黎叹了口气,遗憾道:“就是不做都护能跟殿下春风一度,我也不换。天底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不能因为殿下您这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
“……”
翌日,夜。
姚知微领了亲随,自峰州一路北上,西行,终于在十日后,抵达了姚州。领兵前来接应的,是姚知微在泰和三十四年所提拔的军中新人,同宗的易氏兄弟。
兄弟俩差十岁,大的刚过而立之年,小的则与姚知微同岁。
二人都是地道的剑南人,祖上被划入军籍,适龄必须参军。之前都在姚知微麾下做事,平乱时杀敌有功,逢上姚知微立威,亲自论功行赏,这才从没有背景的火长,做到了中府果毅都尉。
兄弟俩背景干净,出身不高,但胜在忠心、上进。所以,姚知微也委以重任,派他俩领兵镇守姚州。连名字,都是姚知微从“易一”、“易二”这种平民百姓间常见的称谓,替他们改成了真正可以称之为名字的“易飞”、“易鸣”。
“参见殿下。”易氏兄弟齐齐开口,以军礼相迎。
“起来吧,”姚知微颔首受之,长途跋涉使她眉宇间添了三分疲惫,“蒙舍的使者呢?”
易飞直起身,恭敬地答:“回殿下,使者安置在营中,随时可以召见。”
易鸣擎着松明炬火,瞥见姚知微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忍不住提议:“殿下和诸位兄弟们一路辛苦,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回营休息片刻。”
姚知微点头:“也好。”
这一路以来,日夜兼程,过驿站只换马打尖而不留宿,只偶尔放慢速度在马背上打个盹,姚知微的确有些累了。随行的亲兵也需要休整,现在这个模样去见使者也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