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归去（一）
第065章归去（一）
“陛下驾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姚元睿沉声道。
“谢陛下。”
清思殿外间的众人纷纷起身,唯有姚知载仍跪在地上。他低着头，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姚知微未来得及换衣服，湿漉漉的袍角还聚着剔透的水珠，在葳蕤的灯火下格外晶莹,刺目。
“怎么回事？”虽然万家宝早在来的路上三言两语汇报了事情的始末,但姚元睿望着浑身是水,如两条落水狗一般狼狈的一儿一女,仍有些难以置信。
哦不——
并非都是落水狗。姚知微挺直了脊背,立在殿中。虽衣衫鬓角都在滴水，但她面色如常，只是稍稍蹙起的眉头隐蕴着三分怒色。
护送姚知载出宫的两个小太监忙屈膝,不叠地磕头，一人一句,颤声答道：“回陛下的话,晚膳时王妃不胜酒力，贵妃便让人先送王妃回银台门车驾上了。然后,留晋王殿下说了会儿话。”
“过了会儿，娘娘吩咐奴婢们送晋王殿下回去。谁知走到太液池畔,晋王殿下忽然说，闻到了什么美人香,问奴婢等是否察觉。”
“奴婢们哪里懂这些？也没察觉到异味。殿下生气地推开了奴婢们,唬得奴婢们只能远远地跟着。”
“谁知殿下在湖边遇见了殷姒姑娘,酒后乱性,这才……”
“荒唐！”姚元睿听罢大怒，一脚踹倒了跪在面前的姚知载。
众人惶惶,又齐刷刷跪下。
“陛下！”万家宝匆匆上前，膝行了两步,紧紧地抱住了姚元睿的大腿，“陛下，怒极伤心，您要当心您自个儿的身子啊！”
万春荣亦劝道：“陛下切勿动怒。晋王殿下也是酒后一时糊涂，才险些酿下大错。好在蜀王殿下去得及时，错未酿成，殷姑娘仍是清白的。”
“知道自己酒后会乱性，如何还敢贪杯！”姚元睿望着踉跄爬起，好容易重新跪稳的姚知载，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他顿了顿，方转身望向跪在一侧一语不发的姚知微，轻叹一声：“微儿别跪了，快起来换身衣服，当心着凉。”
万家宝并不敢松皇帝的腿，深怕他忍不住再踢一脚，给姚知载踢出个好歹来。听了皇帝的话，他以目示意了徒弟万春荣。万春荣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去扶姚知微：“殿下……”
“谢父皇。”姚知微并未搭上万春荣的手，而是自己掀衣起身，仍旧站在原地。
殿内一时陷入沉寂，好在内寝救治的医女及时出现，朝着皇帝福了福身，正色道：“启禀陛下，殷姑娘只是呛了些水。现在水已逼出，人已无大碍。只是殷姑娘身体本虚，又受了惊，免不得要修养两日，方能恢复如初。”
姚元睿颔首：“没事就好，你退下吧。”
“诺。”
“等等。”姚元睿又叫住她，仔细吩咐道，“太医院有什么好的药材，都拿出来用。”
“万家宝，你一会儿亲自去府库里，将去岁康靖忠呈贡的那几棵百年山参找出来，给殷姑娘入药。再挑些金银珠宝送来，权当是朕给她压惊。”
万家宝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顺带松了姚元睿的腿，点头应道：“奴婢遵旨。”
姚知微喉头一哽，轻声道：“儿臣替殷姒，谢父皇恩典。”
“好孩子……”姚元睿长叹一声，回过头来看见姚知载，不由蹙眉道，“朕知道，此事错在这个逆子。但皇家颜面，不可以不顾。”
“儿臣知晓。”姚知微擡起头，转身，望向姚知载的眼里有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憎恨，“所以儿臣不会声张，但凭父皇做主。”
姚元睿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点了点头，为此事盖棺定论道：“这件事绝不能为外人道，万家宝——”
皇帝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匍匐在他脚下的宫人，冷漠地开口：“处理干净。”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皇帝的语气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轻描淡写的定下了数十位无辜宫人的生死。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凄凄惨惨，回响在殿中。姚知微听不下去，朝着姚元睿拱手一揖，求情道：“儿臣有罪，让父皇为儿臣操心了。若是还为此累了父皇仁善的英名，儿臣罪加一等。”
“依儿臣看，不如把他们打发到掖庭去。倘有流言传出，再治死罪不迟。儿臣想，他们应当知道轻重。”
“奴婢等定守口如瓶，求陛下饶命啊！”
姚元睿沉默片刻，方开口道：“既然微儿这样说了，朕便准了。今夜之事若有半分泄露，当心你们的九族。”
众皆感激涕零，齐声道：“谢陛下！谢殿下！”
“行了，勿要扰了殷姑娘休息。”万万家宝冷冷道，“陛下仁慈，殿下良善，是你们的福气，下去吧。”
万春荣得令，转身道：“跟我来。”
从人噤声，跟着万春荣鱼贯而出，殿内霎时空了。
“父皇，殷姒暂时经不起折腾，儿臣今夜就不回王府了。”姚知微垂首，“时候不早了，父皇早些回去歇息吧。”
“朕知道了，”姚元睿点了点头，“明日大朝，朕就先回去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叫太医院的医女守着就是。早些去沐浴更衣，朕走了。”
说着，姚元睿乜了还跪在地上的姚知载一眼，斥道：“还不起来？随朕回去。”
“父皇，”姚知载咬牙，擡起头，直愣愣地对上天颜，语出惊人道，“事已至此，儿臣愿对殷姒姑娘负责。儿臣愿以侧妃之礼，迎娶殷姒姑娘入府。”
“！！！”万家宝深感不妙，笑呵呵地岔开话题，“晋王殿下的酒恐怕还没有醒，开始胡言乱语了。陛下放心，奴婢这就送晋王殿下回府，顺便带太医替殿下瞧……”
姚知载打断万家宝，情真意切地说：“父皇，儿臣很清醒。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殷姒姑娘也算是官宦之女，怎能……怎能困于皇姐身边，为一禁|脔？”
“皇姐本就流言缠身，还纳殷姒于身侧，形影不离。此举，又何尝不损皇家颜面？”
姚元睿自然知道那些关于姚知微的风言风语，事实上，那些绯闻之所以能站住脚，少不了他在暗中推波助澜。外放的权臣，必有把柄拿捏在他的手中。即便有人对他是绝对的忠诚，他也从未放松过警惕。不然，监察御史也不会频繁走动于四方。但御史台是否遭受了腐蚀，他却早就忘了……
“住口！”姚元睿眉心突突直跳，他指着姚知载的脑袋，恨恨道，“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