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谁同（三）

第027章谁同（三）

“可是……”姚知载被美色迷了眼,自小他要什么，就有什么。对他，皇帝与王氏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他并不甘心：“父皇,儿臣……”

“放肆！”王贵妃直截了当道,“知载,怕是母妃平日宠你太过,叫你生出些许脾气来。那些都是小事,你的婚姻大事，可轮不到你自己做主！”

姚知载听王贵妃如是说，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当即萎了下去。姚元睿倒是和颜悦色起来，对姚知微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方才你也听到了,殷姒对你皇姐的话很上心。伺候你皇姐,她是心甘情愿，你就不要再闹了。”

“是,臣妾回去会好生管教他的。”王贵妃应和道，“不过臣妾看彭姑娘和知载是郎才女貌。所以臣妾斗胆,想请陛下为知载和彭姑娘赐婚。”

姚元睿本不欲让王家与彭家上同一条船，可姚知载方才的表现,传出去足以叫彭家对其生出罅隙。这样一来,两家未必一心,早晚有散伙的时候。何况姚知载如此无害,也不怕他存旁的心思。如今朝中吴王势独，再不添人制衡怕百官真以为他默许姚知诲做太子了。

对此,姚元睿有自己的算盘。

他略一颔首，捋须徐徐道：“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还像小孩子一样，不分场合发脾气，的确该成亲，找个贤内助管管。彭家女温婉贤惠，知书达礼，配你是绰绰有余。记得以后，要好好待人家。”

对姚知载刚才的行为，彭沅虽十分生气，可也只是气殷姒，一出来就抢了自己的风头。听到皇帝亲口允诺，而殷姒什么都无后，她又觉得自己找回了场子，忙出列跪道：“臣女谢陛下赐婚，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不谢恩？”王贵妃恨铁不成钢地斥姚知载道。

姚知载咬牙跪下，言语颇为有气无力：“儿臣谢父皇恩典，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起来吧。”姚元睿淡淡道，旋即望向沉默至今的姚知礼，“知礼，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姚知礼闻言起身，恭敬道：“回父皇，儿臣比皇兄年少，不着急。且母妃卧病在床，儿臣实在无心于此，惟盼母妃早日康复而已。”

“父皇，十七弟纯孝。”姚知微适时开口，“儿臣想，不如等母后身子好些，再让考虑这些。不然，十七弟肯定日日往宫里跑。这冷落了后宅，也不大合适。”

姚元睿慢条斯理道：“你母妃缠绵病榻多年，借此冲喜也未必不可。你若是挑不好，父皇为你做主就是。你那些皇兄就算外放，京都宅邸里也不乏妻妾。何况你也十七了，不算小。太宗当年随高祖征战时，也不过十三岁。”

“……”姚知微猜到了姚元睿的心思，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倒不好多替姚知礼辩白。

姚知礼亦是通透之人，可他对姚元睿以“养蛊”之法驭子的作为，深恶痛绝。姚知微隐忍不发是为复仇，姚知诲唯唯诺诺是为惧怕，姚知载溜须拍马是为谋立，可他无心皇位，自然不愿委屈自己让他开心。

“父皇，儿臣不愿娶妻。”姚知礼掀衣便拜，义正辞严道，“父皇说得对，大丈夫不患无妻。常言道虎父无犬子，父皇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丈夫，儿臣又能差到哪去？”

“所以儿臣不患无妻，当下也不娶妻。”

“巧舌如簧。”姚元睿语气淡淡，剑眉轻蹙。

他既君又父，向来只有别人服从他的份，哪有人敢顶撞他？如今，他耐着性子给她们选妃，竟有人不识好歹！

姚知载心中不快，见状插嘴，发泄道：“十六弟学问高啊！好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父皇可是为了你好，婚姻大事，哪里轮得到咱们自己做主！毕竟，你我没有李玄那样料事如神的恩师可以给算上一算。”

“放肆。”姚元睿沉声斥他，“现下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王贵妃如坐针毡：“陛下……”

“父皇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姚知微起身，劝慰道，“既然十七弟不愿意现在娶，您可为其先定下人选。这些家人子都是花一样的年纪，等上一年半载还是可以的。”

姚知礼不卑不亢道：“儿臣不愿，便是她们等上三年五载都不愿。请父皇莫要逼迫儿臣，怒极伤身。”

姚元睿冷笑道：“好啊！淑妃真是给朕养出来一个好儿子！”

“父皇息……”

“不用了！”姚元睿打断要替姚知礼求情的姚知微，冷冷道，“他既不愿，朕就再也不管了。不想娶，最好一辈子都别娶！”

说着，姚元睿起身，甩袖而去。万家宝紧随其后，高呼：“陛下起驾——”

于是人群潮水般落下，齐齐跪送。但场面不能没有人主持，所以王贵妃没有跟上去。如萍扶着她起身，王贞施施然坐了回去。望着与她同时起身的姚知微，她欲言又止。

姚知微注意到她幽幽的目光，不明所以，可仍然给足了面子，反问道：“母妃，您为何这样盯着儿臣看？”

似是没有料到姚知微会直白地说出这个事实，王贵妃收回视线，接过如萍递过来的茶水，意有所指道：“没什么，只是好巧不巧，知微竟跟载儿看上同一个姑娘家。”

她吹了吹茶汤，漫不经心道：“这殷姒小小年纪，就这般惑人，日后指不定长成什么狐狸精。殿下坐镇一方，身系剑南一地的安危，可要当心身体才是。”

姚知微闻言，轻嗤一声：“母妃所言极是，不过儿臣年轻气盛，正是身体好的时候。且儿臣是在剑南行伍中摸爬滚打了七年，不是长城里那些娇生惯养出的花拳绣腿。”

王贞送茶入口的手一顿，旋即撤了下来，将茶重新摆回案上。如萍递上手帕，她仔细地擦着手上的茶渍，平静道：“陈家转武，殿下也算将门之后，有这等功夫是合情合理。”

这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谁不会？

“是。”姚知微颔首，“母妃可能不知，蛮族勇猛善战，熟悉地形。所以，即便他们武器不精、粮草不裕、人员不多，这剑南的仗，也打得旷日持久。儿臣是武将之后，所以这七年，过得都是枕戈待旦、刀尖舔血的日子。”

“姚知微时刻不敢忘，这样将功折罪的机会，是谁给的。”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是父皇，是母妃。所以，儿臣万死不辞，只盼能早日平定剑南，回京面谢父皇与母妃。您的大恩大德，儿臣感之戴之，他日必报。”

“你……”姚知微这一席话，说得王贞面如土色。可这儿这么多人，她不得不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王贵妃方稳住声音，轻声道：“这机会是陛下给的，殿下不必谢我。我一深宫妇人，不受殿下的谢。不知殷姒姑娘，殿下打算给个什么名分呢？”

“名分？”姚知微全神贯注地望着王贞，轻笑道，“父皇不是说娶妻娶德，娶妾娶貌？母妃觉得，殷姒姑娘是色绝还是德高呢？”

“……”王贞偏过头，躲开姚知微灼人的目光，缓缓道，“德不在一时，本宫暂时看不出来。何况殿下龙章凤姿，殷姒姑娘却出身平平。此前她在长安，本宫也未曾听闻其名，想必她的才德稍逊于己色。”

“且……”

王贞顿了顿，道：“且殿下是女子，殷姒姑娘也是女子。本朝虽然开放，这种风气的存在，虽也人人心知肚明，却终究上不得台面。为殿下声誉计，不如让她以蜀王女长史的身份，服侍殿下。”

姚知微点头，略朝她拱一拱手，笑道：“母妃思虑周全，儿臣但凭吩咐。反正剑南百废待兴，朝廷给的俸禄儿臣都拿去修葺城镇了。两袖清风入京华，也给不起这聘礼。”

“这好说……”王贵妃回过头来，情绪已稳定了许多，“殿下立此大功，陛下的赏赐定然丰厚。且殿下既叫我一声母妃，我这母妃也不好白做。殿下录用心仪女长史的花费，由本宫来出好了。”

“这……”姚知微装模作样愣了片刻，推辞道，“母妃厚爱，儿臣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母妃有需要儿臣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了。”

王贵妃点了点头，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有你这句话，母妃就安心了……”

皇帝走后，选妃仍要进行下去。姚知微等人陪着王贵妃看完了所有的家人子后，方命人将她们送出宫。而其后拟定名单，将未能匹给皇子的女子赐给朝中通贵以上的官员做填房或是新妻，就是王贵妃自己的事了。所以，姚知微率姚知礼同王贵妃行了一礼，便结伴离开。

冗长笔直的宫道，与淑妃的所在的承庆殿可谓是南辕北辙。幽幽的风从身畔走过，掀起紫衣的一角。姚知礼沉默地站在姚知微身侧，陪她等着即将路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