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51那你还不早点回来。
第51章51那你还不早点回来。
之后的时间,裴燃一直在试图将自己粘回去。
于事无补。
报复陈勰的想法一直支撑着裴燃咬牙向前,然而真的等到了这一天,她却茫茫然失去方向。
林雅言不久后病逝,裴燃将她葬在她的故乡,无人打扰的西南高原,离瞻淇岛与申城很远。裴燃以她的名义建了一个非公募慈善基金会,专门用以资助推广当地的舞蹈艺术发展。
裴燃很想回一趟瞻淇岛,很想见贺照群一面,却迟迟不敢踏出这一步。
她怕贺照群过得不好。
又怕贺照群真的忘了她,真的爱上了别人。
裴燃拜托岑西霖悄悄帮她打听贺照群的消息,知道他离开京城回到岛上,放弃了律师的职业,知道他独身,有了一个小孩,知道他开了一所特殊教育学校。
裴燃没有打扰他的生活,只让岑西霖定期匿名给学校捐助资金,数额不多,怕他起疑。
每一次捐助,学校那边都会发来全校师生的合影及感谢信,贺照群站在学生后面,脸常常被挡得很模糊,裴燃将每一张照片都好好打印出来,夹在她的琴谱里。
耳鸣的症状出现得很突然。
如雪山坍塌,只需一瞬,裴燃的手凝滞在半空,被寂静与恐慌彻底攫住。
只要坐在钢琴面前按下琴键,裴燃的耳际就响彻雷霆。辗转国内外许多医院,大大小小的检查做过无数遍,医生无一例外建议她转诊精神心理科。
裴燃从不忌讳这些,定期复诊,按时吃药,可惜每况愈下,她在古典乐坛消失的时间越来越长。
失去了仅存的价值,裴燃想,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将她遗忘。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决定回到那个南方小岛。
*
深蓝色的夜,像灰尘一样落在小岛上。
贺照群哄睡了贺一鸣,坐在门廊的白玉兰边,等裴燃给他打电话。
今天是裴燃去京城的第六天。
每晚22:30,如果裴燃不打过来,他会守着时间拨过去。今天是裴燃主动打过来,可以提前很多听见她的声音。
“下雨了?”
裴燃那边很安静,她大概是躺着,说话懒音很重,遥远而失真的声波震动令她呈现比往日更柔和的感觉。
贺照群“嗯”了一声,擡头望着夜空,说:“你不在这几天,一直在下雨。”
“真羡慕,京城好干燥,我快流鼻血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撒娇,贺照群很轻地翘了翘唇角,照例问她:“牙齿呢?今天还疼么?”
裴燃也照例半真半假地抱怨,“疼。嘴里有缝合线,好怪。”
“你不要总去舔。”贺照群平声道,“那是可吸收线,要是实在不舒服,回来带你去看看能不能把线拆了。”
裴燃“哼”了一声,明显不乐意,她人在京城,真要拆也不必特地等回瞻淇岛。
于是贺照群识趣地转了个话题,“你教授回去了?”
裴燃点了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懒洋洋说“嗯”。
walter教授专门为她延期改签,师徒俩久违地深入交谈。老人家爱才惜才,见她现状不免叹息,她让她不要焦虑,要顺从身体的节奏,不过音乐有自身的逻辑,即便不能保持高强度训练,也不能让自己彻底离开钢琴塑造的环境。又说自己也曾见过与她同样困境的小提琴手,这几天会尽快帮她打听具体情况,希望能对她调整有所帮助。
裴燃不可能真的与恩师只见一面就走,停留在京城的日期便也随之变长,今天中午才将walter教授送到机场,裴燃还承诺在圣诞节前后会去洛杉矶拜访她的新家。
“事情忙完了。”贺照群的声音混合雨夜质感,在电话里听起来尤其低哑,“明天回来么?”
裴燃其实早就已经订好了明天的机票,但她还是故意骗贺照群说:“还不确定,西西要我多留几天。”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着,不吭声。
“怎么?”裴燃忍住笑意,维持着漫不经心的语调,“难道我不在,有人睡不着吗?”
回答是一句生硬又干巴巴的“没有”,隔着电话,她都能想象出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是吗?”裴燃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说:“哎,可是你不在,我都睡不着。”
电话那边的人好像将话筒拿开了一些,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咳嗽,雨声变大,潮湿地覆盖听觉。贺照群的声音混着雨声,听起来被夜色压得又低又沉,简直像不好意思了一样。
他说,“……那你还不早点回来。”
裴燃还想骗他到最后,抱着瘸脚猫在沙发上转了个身,边笑边说:“我今天从机场出去,堵车绕路,经过你们学校旧校区,还进去吃了个午饭。”
门口还是旧旧的、小小的,历经风雨的百年老校,看起来跟她第一次去时别无二致。
有车经过坡道,串串吠了一声,贺照群摸了摸它脑袋,直接在石阶上坐下,问她:“迷路了么?”
“没有,沿着湖边遇到桥就向左拐,我按印象中的走,路都没变。”裴燃告诉他,“还有你带我吃的那家冒菜,名字和摊位也没改,还在那里。”
裴燃第一次去贺照群学校找他时,贺照群带她简单逛了一圈,又趁着午后人少,带她去吃自己喜欢的那家冒菜。冒菜馆大屏电视放着医学科普节目,穿着白大褂的主持人从脊背迟钝的触觉接受器引申出被大众忽视的脊椎健康问题,说许多人辨认不出放在自己背上的手指究竟是一根,还是两根。
主持人长得挺喜庆,裴燃听得津津有味,让坐在同一边的贺照群转过去,自己把手指放到他背上让他猜。
贺照群猜错了。
裴燃觉得很神奇,说“真的假的”,又猜测是不是因为隔着衣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