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第126章
想他?
她杏眼里清冷如冰,答案明显,竟是连掩饰也不屑掩饰了。斛律骁将她的反应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如饮黄连,一阵发苦。
他假意视而不见,温声说了下去:“可是我却很想你。”
“当年你不辞而别,为了离开我,还要制造葬身火海的假象,可有想过这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
“窈窈,咱们好歹也做了多年的夫妻,你对我,就当真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有?”
多年的夫妻……
她唇边衔了抹讥笑,放下梳子,脊背挺得笔直依然背对于他,“是夫妻么?我不过是大王的一件战利品,想掳就掳,想睡就睡,从未尊重过我的意愿。妻者,与夫齐也,我又何德何能,何尝当得起这一个‘妻’字。”
她仍旧是气不过他今夜的强盗行径,这令她仿佛又陷入往常的梦魇里,原已淡忘的种种悉被唤起。既气愤,又不甘,难道,自己又要一辈子被他禁锢在身边不成?
“我也只是想见你罢了。”他语气惆怅,“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不止是我,季灵,母亲,还有荑英,她们都很想念你……”
季灵……
闻及季灵和荑英两个,她心间微澜,眼中落了几分柔软,目光与镜中之人对上,转眼又泯灭在如霜冷色之下:“我兄长呢。”
又是沈砚。
斛律骁脸色微青。
她和他统共才说了几句话,她就问了那个男人两次。忆起上回侍卫报回的琴瑟和谐、恩爱非常,心中更是无名火起。
三年了。他心中很明白,即便两人之间没有那些龃龉,他也是比不过那姓沈的三年陪伴,何况她那般恨他?两人既有表兄妹之谊,又有青梅竹马之交,只怕是……早已做了夫妻。
可,若她能忘记陆衡之,接受沈砚,为什么就不肯放下过去,接受他呢?
他心中酸苦得无以复加,又怀着许许多多的疑惑想要试探一二,到底抑制住了,大手轻轻摩挲着她头发:“你和他成婚三年,他日日陪伴在你身边,和我这正牌丈夫却三年未见,如今好容易见上一次,连这七日的时间都不肯给我么。”
他边说边注意着她的神情,见她在闻及“丈夫”二字时神色虽漠然、却未有太大的抵触情绪,心中微微宽慰,至少她还是承认自己的丈夫身份的。
至于她和沈砚……
然而下一句便无情打碎了他的自欺欺人。谢窈握着梳子,漠然回首:“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我不会和你回洛阳,也不会留在北齐。你若一定要逼我,就带着我的尸首回去吧!”
开口即是绝情如斯,三年未见,原以为时光足以冲淡她的仇恨,未想她恨意不仅未褪,更远胜往昔。可兖州是她兄长的地盘,非此法,他连这七日的团聚也不能拥有。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轻舒一口郁气,抚着她的背,依旧软言劝道:“说什么呢,好容易再见,咱们又有了孩子,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舍得逼迫你。”
这不是逼迫,又是什么。
谢窈简直要被气笑,碍于女儿和表兄的安危并未发作,只冷道:“殿下知晓就好。还望魏王殿下,记得自己今日的承诺。”
风轻浪缓,红烛影深,谢窈钗环既除,便要灭烛推枕地入眠。见他仍杵在房中一动不动地,目光灼灼似火,大有要留下来之意,冷冷瞪他一眼:“我已是他人之妇,阁下今夜之举怕是不符礼制。”
她抵触之意明显,他只得退出去,道:“那你早些休息。”
话音才及落下,便闻哐当的一声,房门在他眼前合上,透窗的烛光瞬时熄灭,而他亦只得望门苦笑而已。
这厢,阳城里,谢临带着几名亲兵奔赴府衙,见衙门中空空荡、只余值守的府卫便知中了计,暴怒地拎起方才来报信的侍卫:“不是说天子有旨意要传么?人呢?!”
对方被他一提拎至与马背齐平的高度,身子悬在半空,眼泪鼻涕齐出,只战战兢兢地求饶。谢临心下厌恶,将人狠狠掼在地上。身侧的亲卫拔刀欲杀,那人这才痛哭流涕地,将受人贿赂、假传旨意的事一股脑倒豆子似的吐了个干净。
糟了。
谢临心知不好,匆匆忙忙地往回赶。然回到灯市上,百姓野蜂似地围在一处无人看守的卖灯的摊子前哄抢,如织人流如旧,灯火重重,唯独望不见谢窈同沈砚二人的身影。
他心知是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心忧至极,忙跳下马来询问四周的摊贩可有看见妹妹等人。
“方才来了一伙人,将一位带孩子的妇人带走了。”
四周摊贩皆如此言。没过多久又有侍卫来报,言对岸的魏王突然南下,扮做商人混进这边境之地,掳走了女郎同小女郎,眼下,人已经到了淮河边上。
兖州是他的州郡,对方却如入无人之境,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抢走了妹妹和表弟,当真嚣张至极!
谢临暴怒,一拳砸在那假传消息的侍卫鼻上,鲜血直流,当即调转了马头朝淮水岸边赶。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等到他赶到之时,大船已然驶至河心。谢临勒马在河岸边停下,心忧如焚。
这一带既以淮水作为南北两国的边界,等船只靠了岸,即是北齐的国境了,他根本无法入境。
却也毫无办法,只得调转了马头,对惊惶跟至的阳城县令命道:“回去拟一封战书,给我送到对岸去。就说,如若魏王不归还我妹妹,即便是赔上整个兖州,我也一样要找他讨个说法!”
*
凌晨时分,画舫顺利抵达淮河对岸的淮阳郡,因夜色已深,选择了停泊于港湾,于次日清晨下船登车,回到了淮阳驿馆。
驿馆早已因了魏王的下榻而装焕一新,斛律骁亲去接了妻女下船,因春芜未在,又指了青霜去服侍她。
午间用膳之时,青霜进去送膳。谢窈正抱着女儿一口一口地喂着粟米粥,若无其事地道:“雁门的事,多谢你。”
她脸颊微热,心中清楚,若无青霜替她遮掩,昨日的事只怕会提前不少,甚至,她们根本逃不出雁门。
故人相见,彼此皆心照不宣。青霜低头,声音若溪水脉脉:“属下也只是尽应尽之职。”
二人都是性子安静的,寒暄了两句后竟再无言以对,房间里只余下芃芃吧嗒吧嗒喝粥的声音。斛律骁走进来,见她糯乎乎的手拿着瓷勺小猪仔似的刨着青瓷碗里的粟米粥,不由笑道:“慢点吃,又没有人和你抢。”
女儿贪吃的模样实在令他心情大好,连她对自己并不待见的事也一并忘了。芃芃却一瞬忆起了昨日他欺负阿母的事,生气地瞪他:“坏人!”
她捧着碗,头扭向一边,脸儿崩得死紧,小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斛律骁偏在她身旁坐下,故意逗她:“我又没抢你的吃食,怎么是坏人了?芃芃,兔子灯不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