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沦落教坊(2)
隔日，楚美人因触怒陛下，被贬入掖庭</p>
楚茉失宠了，这个消息很快地席卷了后宫，自然是有人喜有人悲，承香殿与延嘉殿的主人饭都多吃了好几碗，只有季圆圆对这个结果遗憾不解，但她未能做什么，只能仗着自己的爷爷在吏部，靠关系对楚茉多加照拂些</p>
掖庭隶属内侍省，系位于皇宫西北侧的宫殿群，非正中而在两旁，如人之臂掖，故得其名在前朝为嫔妃居住之所，不过本朝嫔妃人数少，内宫便住不满了，所以掖庭主要是用来处分犯官女眷或有罪嫔妃之所，教以经史子集、诗书律算等，使她们明事理，日后就算充作宫人亦能守其本分</p>
楚茉对这些并不了解，她只知自己被贬斥，得要挪窝了</p>
由含香泪涟涟地送走了她，她抱着包袱本该往掖庭去，但内侍却领着她到了宫外的长乐坊内，一处名为云韶院的地方</p>
“你以后就在这里，会有人领你做事的”内侍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p>
楚茉一脸茫然地看着一屋子女人，各个都穿着胡服，浓妆艳抹，围成一圈不知在做什么</p>
她们原本还吱吱喳喳的，但见到楚茉到来，都不由微讶地停下了正在做的动作，不知所以地盯着她那美艳精致的脸庞</p>
“行了！这位是新来的楚……楚茉，你们自个儿练习去”其中一名年约三十许，同样穿着胡服，但妆容却精致许多的女子走过来</p>
那女子仔细地端详了下楚茉的姿容仪态，微微叹了口气，“你这模样……到教坊里来简直是造孽……”</p>
楚茉不懂她的意思，却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头，不由开口问道：“请问嬷嬷是……”</p>
“我不是嬷嬷，我是你们的前头人……在这教坊中，我是领舞的其中一人，专门教授像你这样没入教坊的人跳舞”那女子摇了摇头，“你唤我萍姑便是”</p>
“教坊？”楚茉被这两个字吓了一跳，“萍姑，我不是该去掖庭吗？”</p>
萍姑思索片刻，揣测道：“你只怕是得罪人了才会到这儿来……”</p>
教坊不同于掖庭，属于太常寺，那些有罪的官眷嫔妃至此虽也是习艺，学的却是歌舞乐器这类娱乐他人的技艺，地位又要更低一等要不是本朝风气清明，有技艺的伶伎与靠美色的妓子分得清清楚楚，这些教坊女子在前朝可是能充作官妓的</p>
而像萍姑这类人倒不是什么有罪没入的女子，而是本身舞技出众，被延揽至教坊教授技艺的民间大家，在教坊中称为内人，因时常在皇帝面前领舞，又称作前头人其下还有技艺平平仍在习艺被称作宫人者，以及学习乐器的搊弹家等等，后面这两类在教坊中算是大众，楚茉便是宫人之一</p>
楚茉一听就知道自己应该被阴了，而会对她下手的不是魏太后就是赵贤妃或魏红，以她们的品级，现在的她都惹不起，只能默默的认命</p>
横竖是她咎由自取，反正只要活着，在哪里不是活，至少眼前的萍姑看起来还和善，就当多学一种技艺也罢</p>
生性豁达的楚茉很快便抛开了那些糟心事，细声问道：“那我该做些什么？”</p>
萍姑知道楚茉原是宫中唯一的宠妃，本以为会嚣张跋扈，现在见她态度良好，话声轻柔，不由松了口气</p>
这些妃子虽是因罪没入教坊，但事实上有没有罪都是陛下说了算，搞不好哪天就复位了，所以她也没有摆出高姿态</p>
只不过……萍姑回头瞄了眼背后那群嘀嘀咕咕眼神不善的教坊宫人们，又是一阵喟叹，可不是每个人都如她看得这般透澈</p>
“我先看看你的体质再决定教你什么”萍姑打起精神，做了几个动作，“你学我这么做，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p>
萍姑先是用两手在背后交握，楚茉轻而易举的做到了，之后萍姑又弯用手掌贴地、劈腿、跳跃、下腰等等，想不到她做起来都不甚费力，甚至萍姑测试了下她的臂力及腰力，也比旁的女子略强些，完全没有宫闱嫔妃那种弱不禁风的感觉</p>
萍姑惊讶地又做出更多高难度的动作，这会儿楚茉终于觉得有些吃力了，不过仍是勉强完成</p>
原本在后头观看的那些宫人们还想讥笑嘲讽一番，见到这番情状，全都闭嘴了</p>
“想不到你竟是个习舞的好苗子”萍姑终于露出了笑容，虽然是记有些勉强的笑若楚茉没有先前宠妃的身份，她真想视其为传人，将一身高明的舞技倾囊相授“这么看来，你却是不必由基础学起了，今日你先休息，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明日便开始习舞”</p>
说完，萍姑回头交代了一声，便领着楚茉出了屋子</p>
她这举动让众人一片哗然，能让前头人亲自带路的，这楚茉究竟是什么来头？</p>
萍姑如此作为自然有她的道理，待她带着楚茉来到宫人居住的小屋内，只剩两人时，她才语重心长地道：“吏部那里有人在太常寺替你使了力，让我对你好好照拂一番，所以你才能独居一室，也不必从最低等的宫人做起”</p>
吏部？楚茉偏头想了一下，八成是季圆圆了，对于这个宫中唯一的朋友，她当真是满心感激</p>
“即使如此，因为你的姿色太过出挑，这在教坊里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你得知道遮掩”萍姑细心地将一些该注意的事情告诉她，“方才说你资质好可不是信口胡言，我不愿埋没你，你若有兴趣便好好学学只是你既有貌又有才，必然惹人嫉妒，这里的人三教九流都有，阴谋诡计防不胜防，而且肮脏污秽，可不像宫中人即使施手段也施得干净，须得小心谨慎”</p>
感受到对方的善意，楚茉微微一笑，道了声谢</p>
这倾国倾城的笑容让萍姑看得一呆，回过神之后，原本想说的话在喉头咕哝了两句，最后吞了回去，转身离开</p>
楚茉待她走了才慢慢打量起这比紫云阁的浴间还大不了多少的房间，里头就是一桌一椅，还有个摆衣服的衣箱，桌上有面铜镜和篦子什么的，自然不可能有书本或是文房四宝，看来在教坊里最重要的就是打扮了</p>
或许是托了季圆圆的福，这小房间倒也干净，还有扇对着小院的窗户，在这座云韶院中，居住环境应当算是好的</p>
她放下包袱，看着铜镜里模糊的自己，自嘲一笑，“原想在宫里混吃等死，却是越混越回去了，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月俸可以加菜呢？”</p>
依她爹的性子，知她蒙受此难，应该会想方设法救她吧？陛下显然对她失望了，在这关口触怒他可不是一件好事，她得想个办法送消息出去，让爹知道她很好，免得爹一个冲动，连襄陵县伯的虚衔都给除了</p>
“跳舞呢，想不到我还有这天分……那就试试吧！”</p>
楚茉在教坊的生活在紧锣密鼓的习舞中展开，就这样过了月余，天气渐热，袄子都换成了长衫</p>
真的学习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对此道挺有兴趣的，看着前头人的流云飞袖、胡旋细腰、霓裳羽衣，甚至是刀剑齐舞，那种将人体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的美，正符合了她爱美的心性</p>
她的想法与他人不同，换个人可能会嗟叹若是自己也能跳得那么好就好了，然而她是有天分的，认为自己必然能跳得比那些人还好，所以竟是一反疏懒的常态，练习得很起劲</p>
至于她在教坊内的伙食待遇，因为有季圆圆的关照，还算过得去，生活起居上倒不是很难过</p>
不过就像萍姑预测的那般，她的独特待遇遭到不少人白眼，平素作习练舞时没有少使绊子，更因她的舞技很快就赶上了众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她的人缘也就更差了</p>
相比之下，有一人比她更不好过</p>
楚茉被贬后的一切，萧清澜刻意不去探听，只不过他益发严厉冷峻的施政态度还有自虐式的勤政，都让看在眼中的胡公公担忧不已</p>
胡公公很清楚关键是什么，还不是被送至掖庭的楚茉，只不过萧清澜不问，他也不敢讲</p>
然而一个月过去，萧清澜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埋首政事，玉带都松了一大圈，再这样下去，胡公公怕他还没惩罚到楚茉，倒先惩罚了自己</p>
萧清澜忍得住，胡公公却忍不住了，唤来内侍偷偷打听楚茉的近况，但当他知道楚茉并不在掖庭时，吓得差点连御赐的玉如意都给砸了，即使今日不是他服侍，仍连忙赶到萧清澜的案前</p>
“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萧清澜沉声喝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