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
诗词
晏文德看着手中的纸张,最上方的诗文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行行扫过,愈到下面便愈发刺眼起来,尤其那句“父不慈则子不孝”最是让人如鲠在喉。
似是上面一切看起来表象正常的诗文,都是为了掩饰这其中最隐晦的大不敬之意一般。
晏文德越看便越发来了火气,将这手中的纸张往座下一扔,纸张四散纷纷扬扬,而后在殿中徐徐落下。
隔着那些纸张,赵欣荣对上了晏文德被怒气所充盈的眼睛,还不等他厉声质问些什么,赵欣荣转了转眼珠子,便马上刷的留下了两行眼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陛下,下官追随您多年,其中的苦心若连您都不相信的话,那下官当属无颜面再活于这个世上。”
梁宿宁一眼瞧出他这是要打苦情计,冷哼一声:“白纸黑字写得这样清楚,就差直接让七皇子还你一声父亲了,赵公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晏文德眉毛一压,将方才那一丝微有松懈的神情尽数掩去,不管怎么说,教导皇子写下了这些大不敬的诗词,便是其心可诛。
“朕还当真不知你包藏了这样的祸心,今日是想蛊惑皇子认贼作父,那明日是不是连皇位你都要肖想了去?!”
这样大的威压之下,赵欣荣全然没想到一直宠信于自己的晏文德会这般动怒,他素来是个只顾享乐,不愿计较麻烦闲事的人,现下也失了些许从容。
他忙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若非梁宿宁那句话提点了晏文德,想来他也未必能觉察出什么。
“陛下,下官的忠心日月可鉴,若您只听信这梁女官的一面之词,倒不如臣今日便将心剖出来给您看!”
他这话可是将自己送上门了,梁宿宁微微侧头看去,晏羲和当即会意,上前几步提起了他的衣领,笑了一声:“这可是赵公公你自己说的,若是不成全了,只怕还真是会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
赵欣荣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他们竟真的敢在朝堂上这般胡来,什么挖心剖肝,本就是做戏给晏文德看的,只为让他能有一丝恻隐之心罢了。
“陛下都没有发话,三皇子怎可贸然替陛下做这个主?!”他在晏羲和手中死命挣扎着,衣领被晏羲和提着,他直觉脖颈处在一点点收紧,像是被套了副绞索一般。
赵欣荣忙慌张地大叫起来:“若是我死了,往后又有谁能向陛下效忠啊!陛下求您明察!”
晏文德被他叫得头疼不已,忙摆摆手:“行了,先把他放下来。”
“砰”地一声,晏羲和撒了手,赵欣荣便直直跌坐在地上,面上全然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好逸恶劳,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若晏羲和真要动起手来,他又哪里是此人的对手?
见晏文德话间有所松动,赵欣荣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膝行至晏文德脚边:“陛下!陛下明察,下官万死也不敢藏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啊!”
赵欣荣这一招实在是使过了太多次,一次两次或许有用,可越是使用如出一辙的招数,越会磨没了晏文德的耐心。
显然这一次,只靠他扮上几分可怜,是没有用了,晏文德一脚将赵欣荣踢开,面色阴沉道:“诸位爱卿可有何看法?”
朝臣闻言皆面面相觑,殿中一时十分安静,赵欣荣虽是屡犯众怒,可到底他的身份还摆在那里,若他还有一口气,日后也说不准能再翻身。
谁又敢堂而皇之地得罪这赵欣荣呢?
可偏偏殿上出现一道女声:“赵公公上任以来,于国于民非但没有半点好处,还反倒让更多人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这会子又出了这样的事,若是无心,便是他胸无点墨,若是有心,那t便是他居心不良,不管怎么说,他都难逃罪责,还望陛下严惩!”
梁宿宁不想竟还有这般刚烈的人,敢公然与赵欣荣对抗,不由侧目望去,这人是不久前新上任的一位女官,虽是女子,却在一众低头不语的朝臣中气宇昂昂,直言不讳。
那女官与梁宿宁视线相撞,梁宿宁能看到她双眼亮澄澄的,似是容不下一丝脏污,有她率先打了头阵,旁的朝臣也接连进言:“还望陛下严惩!”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皆伏跪在地,请求晏文德严惩赵欣荣,眼下便是他有通天的本事,也难逃此次的罪责。
只是他依旧不死心地朝晏文德磕着头,高呼自己冤枉。
一下一下殿中回荡起他的磕头声,赵欣荣这次大抵也是知道事情不好了解,将自己的额头磕地鲜血淋漓,仍旧不敢停止,哪里还有最开始的半点从容?
“其实若是想证明赵公公的清白倒也不难。”在声声较为压抑的磕头声中,梁宿宁气定神闲地开了口。
赵欣荣身子一僵,微微侧头朝她看去,不用想也知道,此人定然又不知想用什么法子来害他。
而后便听梁宿宁继续道:“只消让七皇子来,听他亲口讲讲,赵公公平日里都是如何教导他的,便能知晓赵公公的忠心了。”
晏文德颔首:“此言有理。”
听着晏文德亦同意了此举,赵欣荣的心当即凉了大半,他不可置信地朝梁宿宁看去,不想梁宿宁刚好也正在瞧他。
见了赵欣荣看来,梁宿宁微微一笑,似是在征求赵欣荣的意见,可话中却尽是笃定的语气:“赵公公,你说是不是?”
赵欣荣的一张利嘴,在此时也没了半句言语,只不知所措地频频吞咽口水,似是在思索应对之策。
这七皇子素来便与他不睦,他本想着来日方长,早晚能将他调教成一个听话的傀儡,谁知今日却失足酿成千古之恨。
“将七弟带上来。”
不容赵欣荣有片刻的拖延之机,晏羲和便冷眼瞧着他鬼哭狼嚎的狼狈模样,随口将命令吩咐了下去。
一闻朝中生了大变,丽贵妃便赶忙和晏子锐对了口风,她心下紧张地几乎心脏都要蹦出来,一个劲儿地用手中的团扇,扇去自己额上的冷汗。
“锐儿莫要慌,眼下这赵公公怕是不成了,不消看重什么关系,总归你也与他没什么情分,若真是出了差错,你只管将罪责皆推在赵公公身上便是了。”
晏子锐年纪尚小,听着她的话还懵懵懂懂的:“什么都是赵公公的错吗?”
他虽然跟那牙尖嘴利的赵公公一向不睦,自己也甚是不喜欢赵公公的那股子惺惺作态的谄媚之姿,可若真是将什么都怪罪在赵公公身上的话,和平日里尚书房太傅所教的大相径庭。
这让小小年纪的他,一时有些为难,许是丽贵妃瞧出了他的纠结,便板下脸来,厉声道:“锐儿,你若不这般做,母妃与你真被纠察出什么罪责来,怕是死无全尸。”
说着她便声泪俱下:“我死了倒不打紧,可你小小年纪,哪里就能跟我一同草草了了余生呢?”
“母妃!”丽贵妃话都说到了这般严重的份儿上,晏子锐不由慌了神,小手将丽贵妃脸上混了脂粉的泪水尽数擦去,“儿臣知道了,这全都是赵公公的错罢了,与母妃没有干系。”
“好孩子,好孩子。”丽贵妃松了口气,擦着眼泪连连点头。
不久便来了接应晏子锐的宫人,在两个婢女的带领之下,晏子锐跟着她们前往了朝堂正殿,只是望着晏子锐那小小的背影,丽贵妃却总觉得心中堵着块石头一般。
她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扇柄,想让自己乱跳的心安定下来些许,可愈是想着她便愈是难以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