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谁让池却是池却呢
池却觉得,应该是大脑的保护机制,让他回想不起池樱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反正说来说去就那些,池樱总是习惯用很尖的声音并不歇斯底里地问话。
她先问:“去乌鲁木齐干什么?”
接着问:“你不知道你已经高三了吗?”
最后是:“是你们俩谁想去?”
最后这个问题比较好回答,池却很快地承认道:“是我想去。”
池樱又问回原来的问题:“去干什么?”
池却没想到什么比实话更好的谎言,就只能实话实说了,他说去见一个朋友,池樱立刻接话道:“什么朋友?是谁?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在乌鲁木齐的朋友?”
她不知道的事情其实很多了,池却嘴张了张,杜撰不出一个符合池樱希望的朋友,他也不想将艾尼捏得面目全非。
他不说话,池樱就抓住了这种心虚的沉默,哼笑了一声,说:“狐朋狗友。”
又说:“是你带齐柏宜去乌鲁木齐的?你怎么买的票?”
池却用钱的地方很少,不买衣服,吃的也就随便对付两口,池樱升职后,给他的零用钱不能算少的那档,但也没办法一下攒出能从上海飞到乌鲁木齐来回的机票。
他欠齐柏宜的机票钱才还了一半,池樱便猜到了:“齐柏宜给你买的吧?”
“人家是不愁前途的少爷,大导演的儿子,有钱人,我叫你跟他搞好关系,你拿你的前程去跟他搞?”池樱从桌上抓过那几张登机牌,一下全摔到池却身上,像只困在池却周围局部的大雪。
池樱尖锐地说:“你以为你和他住上下楼,你们就能是一个阶层了吗?人家住在这里只是暂时的,毕业了不在一个班了,你觉得他还会理你?”
池樱说完了,她比自己想的要激动得多,胸口的剧烈起伏让她感觉胸骨都要冲出心脏,她想去拿桌上的水杯,但手也很抖,没拿稳,玻璃杯脱手摔在大理石地板上,玻璃碎成一片一片。
那些残渣大大小小,锋利的切割面把照出的每一个池却的每一面锁在玻璃碎片里,都像把他的整只灵魂打碎了,又摔在水里,捞不起来。
池却站在那里,没有回话也没有动,过了半分钟,才动作缓慢地蹲下来,把摔碎的玻璃一片片捡起来,放在手心里。
“妈,”池却叫她,“我说过了,是我要回乌鲁木齐,和齐柏宜没关系,他只是替我买了票,不放心我一个人。”
“闭嘴!”池樱尖叫起来,“他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不然怎么会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不愁前途,那你呢,你怎么办!”
池樱又和池却说出她的理论:“考不上大学你就完了!”
池却其实一直以来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人生,池樱用很短的一句话几个字就概述完全了,而且他自己完没完,居然不是他本人在评价。
池却手上握着并不完整的自己,边和池樱重复:“是我自己要回乌鲁木齐的,你别说他了。”
池却那么高,半跪下来在池樱面前还是矮她一点点,池樱抬起手,很用力地在池却脸上打了一巴掌。这一下的冲击力让蹲在地上重心不稳,他握着玻璃的手在地上撑了一下,顿时有血顺着掌纹往下滴。
她说:“什么回,你的家在这里,乌鲁木齐已经不是你的家了,也没有你的容身之所!”
池樱的声音太尖,让池却的耳朵都产生了很短暂的嗡鸣,和大脑无法避免的紧张,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身体组织都往回缩了一下,生理反射让他想远离面前这个他称作母亲的女人。
但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栋楼的墙壁隔音不是非常好,齐柏宜可能会听到。
听到他露出骨血的狼狈,被迫了解与和顺平安完全相悖的他想隐藏的每一面。
最后池樱回房间了,池却慢吞吞地把地上的水擦干净,慢吞吞地把自己沾满血的手掌也擦干净,回到房间,放在桌上的手机显示他有几条未读短消息。
他两只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拿起手机的时候才发现肌肉对疼痛反应的颤抖一直没有停止。
又或许是有些别的原因,池却不是很怕痛,他为了练成站在马背上的技能,好几次从马背上摔下来过。
齐柏宜还是听到动静了,他给池却发:“怎么了,为什么我好像听到你和阿姨在吵。”
第二条过了五分钟:“你看到我的消息记得回。”
第三条是:“明天上学记得等我,我今天不玩游戏了,一定早睡。”
一开始,池却其实不是很想回,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像素文字,吵成这样了,楼下的邻居没来敲门都是万幸,他要么和齐柏宜又说一听就很假的“没事”,要么再编个更加富含细节的虚构故事,把齐柏宜从这场争吵里择出去。
但他太累了,今天实在没有编故事的力气,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脑袋一热,拨通了齐柏宜的号码。
齐柏宜可能是手机放在身边,很快就接了,快到池却怀疑他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池却,”齐柏宜叫他的名字,声音没有什么不寻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怎么啦?”
池却想了一会儿,最后和齐柏宜说:“剩下还没还你的钱,我会尽快。”
齐柏宜那边停了一下,过了两秒才说:“没关系啊,这有什么着急的。”
池却简短地说:“有关系。”
齐柏宜意识到应该是出了一些事情,并且这个事情很可能和自己有关系。池却很奇怪,态度和语气都是,但倒不是说对他不好。
“好吧,”齐柏宜顺着他说话,尽量不再让他感觉到心理压力,然后换了一个话题,“我下周生日,但是大家现在都在学习没空,所以我就想等元旦晚会结束以后,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你要不要来?”
池却那边传来一阵摩擦声,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说:“我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齐柏宜问他为什么,听起来很失落,池却自己憋了一会儿,实话实说了:“我妈妈可能不会让。”
齐柏宜想了想,最终还是问了:“不让和我玩儿吗?”
他问得很小心,池却听出来了,心里的烦躁简直压不住地往外冒,他很快就说了:“不是。”
然后意识到或许自己语气不大好,又重复了一遍:“真的不是,她看到我的成绩单了。”
齐柏宜说那好吧,两个人挂着电话就没话说了,齐柏宜呼吸了几个来回,然后问他:“那挂了?”
最终还是要说谎才能维续他最低要求的平衡,池却说完就突然产生了一种从胃部泛上来的不适感,直直冲到喉咙,然后池却张嘴,很冲动又无力地说:“别挂。”
他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好不好,应该不应该,会不会被看出来,而且齐柏宜不笨,很聪明。池却有些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他想,他不敢和池樱提出这样蛮不讲理的要求,但跟齐柏宜可以,是有些欺软怕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