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鹤羽蒙尘
乌吉力同虹商出了牢门,一名北戎士兵来报:“乌吉力二王子,汗王有请。”乌吉力点头,刚转身要走,却见那北戎士兵追了他一步,似有话说。
他问道:“可还有事?”
那士兵道:“羽力瀚将军让我来问二王子您,中原贵妃的尸体怎么办?”
“不是送去了瘦马处吗?”
那士兵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二王子,咱们北戎人虽然没有中原人规矩多,但大家都是血性汉子,向来最敬佩英雄。中原贵妃虽是女人,却令人钦佩,兄弟们都不愿糟践她的尸身,还请……二王子收回成命。”
乌吉力心头拱火,怒道:“既然不愿意糟践,那就放着别动,让天上的鹰和乌鸦吃了就是。”
那士兵左手抚胸,向乌吉力行了个礼后急忙退下了。
虹商垂着双眸,小心地跟在乌吉力身后,一言不敢出。乌吉力骂了个舒坦,忽然转过头来,仿佛刚想起来身后有这么一个人一般对虹商笑了笑:“不过你们中原的女人也不是各个顽固,我看你倒是贴心得很,为了本王连你那心头的小情人都愿意迫害。”
虹商低着头,勉强笑道:“都是王子深谋远虑,不但灭了这个肮脏的栎朝,还救奴于水火,奴一辈子感恩不尽。”
乌吉力打量着她,半晌扬天笑道:“栎朝覆灭,这天下,果然应该是北戎的天下。”
秣河王擒获城内文官数名,富贾数十,太监宫女数百。圈寰京城北一处屯兵场为俘虏监狱,将部分身份显赫的俘虏押解至此,等待后续押送北戎。
这熟人之中,有一位的名字令秣河王多看了一眼,乃是栎朝丞相孙之友。
秣河王听闻他二十岁便高中状元,数年间兢兢业业,同一干朝臣不群不离,算是栎朝中难得的脊梁,原打算劝他归向北戎,赐他教化之职,将中原文化传播北戎。却不想这孙之友虽然耿直,却耿直的有点迂腐,把秣河王上下三代问候了遍。
秣河王顿时就想宰了孙之友以儆效尤,手下的羽力瀚将军却行礼而上:“中原人的骨头硬,心也硬,若汗王想要让寰京的人安心归顺北戎,那汗王杀得人越少便越好。”
秣河王背着手在议事营内走了三圈,道:“你说得容易,这老东西软硬不吃,怎么劝降?”
羽力瀚一时也犯了难。
人群之中,忽有一白衣女人缓步站了出来,给秣河王行了个汉礼:“王,奴有一言。”
秣河王半坐半靠在虎皮椅上,挑着眉上下打量了这女子一番,只觉她身骨弱不经风,仿佛一折就断,挥手道:“小女人莫要上前捣乱。”
那白衣女子一双含泪的眼睛微微垂下,低声道:“奴非是捣乱,是真愿为汗王分担烦恼。”
站在女子身旁的乌吉力噗的笑出声,不屑道:“怎么,虹商姑娘还有什么主意不成?”
虹商低头,轻声说:“我们中原人虽然体力不如北戎族,但心志坚定,最讲究信念二字。孙友之是诗书传家,想来也是这样之人。对待这样的人……汗王只需折了他的信念,他忠,便叫他无人可忠,他义,便让他无人可义。信念一旦摧毁,那是汗王叫他如何,他都会听从汗王的话。”
她这一袭话说得轻飘飘,却让帐内诸人都忍不住侧目。
秣河王敲了敲身前矮桌,叹道:“此言有理,终是你们中原人更懂中原人……”又向乌吉力道,“这女子可是你带来的?”
乌吉力抚胸行礼:“是。”
秣河王向虹商侧目道:“听说你是中原人?为何此时不想着自己的家国?偏还要来帮我等异族?”
虹商抬头看了一眼乌吉力,半晌才低声回答:“奴在寰京原是人尽可夫的贱人,也曾在偶然间遇到了一名良人,奴原以为他是奴终身所托,不想他厌奴出身下贱。奴心伤之间,得遇了二王子,二王子不弃奴身份不堪,曾委以重任,奴想报答二王子知遇之恩,也想报复寰京那些满口仁义的伪君子。”
秣河王捻了捻胡子,慢慢点头,向乌吉力道:“人选的不错,一会儿查查你军中可有什么职位空缺,让她当个服侍你女官,也是可以。”
乌吉力忙道:“一切都按父汗的安排。”
群人退议事营,虹商默默跟在乌吉力身后,随他去了二王子帐。帐内的侍女们刚端了洗漱的水盆来,虹商便直直跪在乌吉力身前,低声道:“二王子恕罪,奴方才越矩了。”
乌吉力瞥了她一眼:“虹商姑娘说笑,你有何罪?日后你在我父皇目前飞黄腾达,还指望你来提携小王呢。”
虹商不敢回话,只在乌吉力脚边用力叩了几个头,抬起头时,一双美目已是通红,两颗清泪在眼眶中不住翻滚,才哽咽道:“奴本是青楼楚馆的下贱之人,是二王子将奴提携出来,如今寰京城破,也是二王子给了奴一个栖身之所,使奴不至于死于荒野废城之中。如今栎朝已废,若论功赏,二王子当是第一人,可其他人呢?那些人里难免有几个藏有私心。秣河王如今因为合欢娘娘之事,心中怨了二王子,二王子此时更要做些让秣河王称心之事。”
“住口!”
乌吉力重重的拍了一下身前的檀木桌子,抬手将一名奉茶上前的侍女推开。那女子被他推了个趔趄,一杯热茶尽数泼在自己身上,细嫩的皮肤烫得通红,却不敢呼痛,噗通一声跪在乌吉力身侧,连声求乌吉力饶命。
乌吉力绕过桌子,站到虹商面前,手指着她:“一个贱人,一个biao子,也配来挑唆我北戎王族的父子之情?!”
含在双目之中的两行泪水滚滚而落,虹商哀泣道:“奴是句句情真意切,寰京的那些男人有哪个曾把奴当成过人,只有二王子您!只有您是奴的栖身之所啊!”
她身体瘦弱,两腮却红,一双美目微微闭合,哭起来弱柳扶风一般。站在她身前的乌吉力却是膀大腰圆,便如黑熊般壮硕。这样一个垂杨细柳的女子在男子身前低声哭泣,便是铁石心肠也难免心生恻隐。
乌吉力手指了她半晌,深吸了一口气,捏住她小巧的下巴,道:“也罢,我可以信你这一次。”
虹商眼泪未止,哽咽道:“谢二王子。”
“你莫谢我。”乌吉力眯起眼,“你方才在我父汗面前说起越金络那个小子,我知你满心都是他。你虽是青楼出身,却至今仍是处子,你要让我信你,也行,除非你今夜跟了我。”
虹商愣了一愣,下意识就要后退。却被乌吉力用力抓住了手腕。她用力挣扎,奈何却逃不开乌吉力强韧有力的手掌。
“请二王子自重。”
乌吉力大手一揽,将虹商横抱在怀,虹商回头咬了乌吉力肩头一口,被他捏住了下巴,在耳根吹了口气:“女人只有跟了男人,心才安定。”
那之前被泼了一身热茶的侍女此时站起身,走到帐前拉下了帐帘,一言不发地退身走了出去。片刻后,帐内一声惨叫。
等到日头转过西天又重新上了东方,乌吉力的帐篷才有侍女轻轻掀开。虹商穿了一身单衣跪在床下,乌吉力从床上翻身下来,轻手轻脚抬起她的下巴:“你今日跟了本王,伺候得不错,本王开心,本王就赏你个大礼。”他抚过虹商纤细的下颚和柔软的肌肤,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虹商伺候乌吉力穿戴完毕,这才收拾好自己,跟着乌吉力一前一后走了一里地,来到一处营帐,乌吉力上前一步,掀开一顶帐篷的羊皮帘子。
一缕阳光正好落进帐篷内,一个脖子上挂着锁链的青年被忽然照进来的阳光刺了眼睛,急忙别过头,那身上凝固的血迹证明了他之前经历过怎样一场血战,而血迹下细软又破烂的绸缎衣服又表明了他曾经是一位如何高贵的天之骄子。
虹商轻轻抽了一口气,迈上前一步,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不由得笑出了声。
乌吉力道:“这栎朝的三皇子身边亲卫可是真顽固,抓他废了好大力气,如今便送给你玩玩吧。”
虹商急忙做了一个万福谢恩,转头向越镝风道:“三殿下,久见了。”
越镝风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口唾沫啐在她裙摆:“万人骑的贱货,我第一眼就知道你将来定是个祸害,可惜我那傻子弟弟被你骗得团团转。”
虹商将裙子提起来,把裙摆的浓痰用越镝风的脸擦了个干净:“殿下当日说奴是臭水坑的老鼠,奴是成不了天上的仙鹤,但奴可以拔了仙鹤那身雪白的羽毛,叫天上的仙鹤也变成水坑里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