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夜雨原州 - 拱手河山讨你欢 - 酒渍红袍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93章夜雨原州

阴沉了多日的原州城,终于在深夜里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声惊雷。

初夏的雨下得极密,雨声落在房檐上,如斗笠上泼撒了千万黄豆,沙沙作响。石不转已经去睡了,田舒和淑怜公主也赶路多日,累得早早回了房间。

越金络却睡不着,睁眼听了半宿落雨,终于还是起了身,撑起一把雨伞往纪云台的房间走。

雨水扫进雨伞打湿了半载裤脚,越金络顾不得管,放轻脚步推开纪云台的卧房门。给纪云台守夜的侍卫也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刚要放松下来,又被派了守夜的任务,哪怕再知晓纪云台身体的重要,还是控制不住打起了瞌睡。

门声一响,侍卫一个激灵醒来,抬眼见是越金络进屋,忙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正要起身给他倒茶,越金络摆了摆手,轻声道:“不必了,我想一个人同师父待一会儿,你先下去休息吧。”

侍卫看看纪云台,又看看越金络湿透的裤脚和鞋袜,没敢言语。

“快回去睡吧,这是明王的命令。”越金络冲他笑笑。

那侍卫才退下了。

越金络关好了门,只留一点窗户缝通风,细细沙沙的雨声顺着房檐滴落。他靠在床边轻手轻脚地跪下,双手捧住了纪云台的手。

他把纪云台的手贴在脸颊旁,轻声说:“师父,你还记得我们在镇北城外落水的那天吗?那天的雨和今天一样大,你的手也和今天一样冷……”

握在掌心的手指好像一捧冰冷的雪。

越金络捧着纪云台的指尖在唇边轻轻亲吻着,一道闪电照亮夜空,也照亮纪云台苍白的脸。轰隆隆的雷声之后,雨又变得很急。

天地间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他和他。

越金络趴在床头,自言自语着:“师父,我喜欢你,可喜欢可喜欢了。”

落在掌心的手指似乎弹动了一下,越金络缓缓睁大了眼,接着,那手又动了一下,越金络猛地抬起头。

纪云台的目光落在越金络的脸上,血气亏损,叫他说话的气息很低:“金络,是你在哭吗?”

越金络摇摇头。

纪云台看着他,用几乎是娇宠的口气问着:“……那是什么呀?”

一滴温热的水滴落在纪云台的手背上,越金络擦干了眼角:“……窗外在下雨,师父看错了,是雨水落了进来。”

“傻孩子。”

纪云台轻轻转了下身,目光从越金络脸上转到了滴答落雨的窗口。

越金络握着他的手,缓缓起身,坐在纪云台的床脚。

借着又一道闪电带来的光,纪云台似乎笑了下:“你拜师那天发誓说一辈子听我的话,可是你一点都不听,还要撒谎。”

越金络的睫毛垂了下:“是我做得不够好。”

纪云台叹了口气:“金络,我本来没想过和你走得太近,我只想远远看看你,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弄来给你。可你说你想要一个师父,那我就当你师父,你又说想要一个爱人,我也可以。”

越金络问道:“是因为……你是我的白衣姐姐吗?”

追随着闪电而来的那道惊雷炸了,整个原州城轰隆隆作响,无数人从梦中被惊醒,见天边骤雨如瀑,又重新躺下,再次入眠。

纪云台深深地看着越金络:“你知道了?师兄同你说了?”

越金络点点头。

纪云台叹了口气:“师兄的肚子里真是藏不住半点事。”

“不怪师伯。”越金络说,“都怪我,怪我忘了你,怪我到处找穿白衣服的姐姐,怪我在别人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却从来没多在师父身上看一看。”

一时之间,两个人之间都无话了。

窗外雨声阵阵,大概整夜都不会停了。

越金络俯下身,手指落在纪云台脸上,他散落的发丝在越金络指尖缠绕着,越金络叫了一声“师父”。

“苍穹山心法的事儿,师伯对我说了。”

纪云台没有说话。

“师父,我很生气,也很自责。”越金络说,“我生气师父从来不肯相信我,也自责我没办法让师父信任。师父想让我像一个普通男子一样妻妾成群子女绕膝,我却没办法让师父相信,我非你不要。”

纪云台慢慢看向越金络,窗外雨声沙沙,他不由自主拉紧了越金络的手。

越金络别过头,看向窗外:“我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够多了,一直在追赶师父,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一直没有真正地让师父放心。”

“金络,不是你的错。”

越金络勉强地笑了笑:“对了,师父昏迷了很久,要喝粥吗?”他说着,起身点了油灯,又从屋内一直点着的小暖炉上取来一碗肉糜粥,小心翼翼地端来,用勺子搅地凉了,才送到纪云台嘴边,“师父,喝一点?”

纪云台偏过头,慢慢喝了一口。

越金络笑了下,又用勺子盛了一勺粥,一口一口地喂纪云台喝了个干净。他收拾好了空碗,又重新做回纪云台身边。纪云台的脸色很苍白,连往日淡红色的嘴唇都浅了许多,这样虚弱的纪云台仿佛风一吹就能散了一样。

借着灯火的一点光芒,可以看见纪云台用的枕头是自己留在他房间的那一只,大概是侍从误以为是纪云台的,从衣柜里直接拿出来给他用了。

那些神魂颠倒的日日夜夜变成了一把利剑,刺得越金络心中难过,酝酿了一晚上的话,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师父,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纪云台的手抖了一下:“……为什么?”

“以前师父不肯同我做到最后,我只以为是师父内功所致,如今才知道,是师父不肯信我。”越金络偷偷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努力克制自己的喉头的哽咽声,“师伯说他有一种药,吃了就能忘记喜欢的人,既然师父不能全心全意地信任我,那师父吃了药,忘了我,从此就不会发病了。”

纪云台微微皱眉:“金络,别说胡话,我忘了你,谁来保护你?”

“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越金络眨眨眼,“等师父忘了我,我也忘了师父,过一阵子说不定就如师父所愿,我遇到别的人,喜欢上别的人,同别的人一起过日子。”他说着,转回头来,一滴泪水又落在纪云台的手背上,“那些师父不愿意同我做的事情,自然有别人愿意做,师父不愿意给的信任,也会有别人愿意给。”他说罢,站起身来。

一直握着纪云台手指的手掌缓缓松开了,纪云台刚想拉住他,反倒被他轻轻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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