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南桑北杨
少女捂着火辣辣的脸，开口想解释什么，但后娘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把将她从板凳上推倒后，心疼的抱着宝贝女儿往房间去：“燕燕不哭燕燕乖，娘给燕燕吃糖哦，坏姐姐烫燕燕，等你爹回来，娘让你爹狠狠打她！”后娘耐心温柔哄妹妹的声音从隔壁屋子清晰传来，少女瘫坐在地，眼泪无声流了满脸。
好羡慕啊，她真的好羡慕。
妹妹有亲娘，村子里的其他孩子也有亲娘，就只有她没有。
她的亲娘不要她，在她五岁时带着弟弟跑了，丢她一个人在家，面对亲爹撒气的打骂，面对后娘嫌恶的苛待。
贱草一般长大，受尽了冷眼欺辱，连亲爹都不曾对她疼爱分毫。
可是为什么呀？为什么亲娘不要她，亲爹不爱她？少女想不通，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身边的人要这样对她？
泪水汹涌而下，少女却不敢哭出声音，因为一旦哭出声被后娘听见，等着她的只会是更加凶狠的毒打。
她死死咬着牙，把所有委屈哽咽都往肚子里吞，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强迫自己忍下去，她紧紧握着自己脖颈间去世的外婆留给她的一块玉坠子，藉由这个动作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人这一生不会只有苦日子的，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熬出头的一天，哪怕孤身一人。
夜幕降临，栖凤村的村民都沉进了劳作一天之后的酣睡当中。
晾完衣服的少女轻手轻脚的关上了茅屋的门，在浓浓夜色中向着后山独行而去。
山洞里，男人果然还在等她。只不过洞内太黑男人又没有动静不知道此刻是死是活。她走上前一探男人鼻息，确定还活着之后松了口气，轻声问：“你还好吗？我来带你下山了。”
男人听见声音动了动，艰难地睁开眼后却看不清面前的人，只能通过声音分辨出是白天救他的少女，便道：“还能撑。”
“那就行，我带你下山，”少女蹲下身，将男人扶起来搭在自己肩上，一步一咬牙搀着他从另一条路下了山。
少女将男人安置在村子背面一座废弃的茅屋内，一口气不歇的接着打水进来就着微弱的烛火给男人清洗伤口。
本来秉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少女是不愿意给男人脱衣服处理伤口的，把他从山上搀扶下来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但看男人实在是动不了，她才没办法自己上手。
清洗完伤口，再把自己从家里偷出来的药给男人上好，最后包扎。
做完这些少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疲惫的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从怀里拿出两个还温热的荞面馒头递给男人：“将就着吃吧，我们村子排外，只能把你藏在这没人住的茅屋里了。”
“多谢姑娘，”男人伸手接过馒头，在这动作的一瞬间就着烛火的微光看见少女脸上隐约有道红肿的巴掌印，再看那递馒头的纤瘦手腕上刺眼的淤青，神色一变：“姑娘的脸……”
“嗯？”少女茫然的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脸，在一阵火辣的刺痛中反应过来，苦涩的摇头笑了笑：“没事。”
男人琥珀色的眼瞳直直盯着少女烛光下难掩忧郁的脸，咬着馒头问：“是爹娘打的吗？”
少女低垂着眼，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没有回答。
但男人却了然，换了个话题问：“敢问姑娘芳名？”
“篱桑竹，外婆说我命里缺木，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篱桑竹，”男人轻轻念着这三个字，末了微微一笑：“好名字，你认识城主吗？”
篱桑竹摇头：“听过没见过。”
“那你知道城主叫什么名字吗？”
这问题问的突兀又奇怪，篱桑竹有些蒙，但还是老实道：“不知道。”
男人听了，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我叫纪杨安。南桑北杨，你我还真是有缘。”
篱桑竹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纪杨安也不介意，将手中的馒头吃完后看着篱桑竹红肿的侧脸问：“你为什么敢救我？”
“因为城主。”
因为城主。
这个回答倒是纪杨安没想到的，他还以为篱桑竹是冲着他许诺的重谢才搭手相救，于是便问：“为什么是因为城主救的我，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城主吗？”
“我确实不认识城主，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哦？怎么说？”
篱桑竹抬起眼，望着窗外沉沉夜幕中的几颗暗淡星子，慢慢道：“我从小就被困在这个村子里，关于城主的各种英雄传闻、风流韵事都是听别人说的，我没有见过他，也不曾听说他的名字。只知道满城闹灾荒时他会派人来我们村子布棚施粥，会带很多大夫来给我们免费问诊送药，会建善堂收留逃荒的流民，会为死于天灾的百姓祈福诵经。这样好的城主，是春回城所有百姓的福音，你是他身边的护卫，我自然要救你。”
这种话，纪杨安从很多人嘴里都听到过，若换做平时，他只会觉得厌烦怠倦，可今日从篱桑竹嘴里听到，却别有一番滋味。
他问：“可你说的这些不都是身为一城之主该尽的责任吗？”
“可这世上真正能认识到自己的责任并将这份责任尽好尽全的人却没有几个，对于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来说，什么责不责任应不应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日子能好过，能吃饱饭能穿暖衣，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药。
“而城主就是让我们过上这种日子的人。”
纪杨安听着这些话，看着篱桑竹的眼神悄然变了，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问：“你读过书？”
篱桑竹摇头：“没有读过，只跑去学堂偷听过一段时间夫子讲课，认识些字。”
纪杨安眼里有毫不遮掩的欣赏和惊喜：“没读过书却能说出这样的话，篱桑竹姑娘可真是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的？”篱桑竹觉得这话有点好笑：“这不过是我的亲身感受和真实想法罢了，况且我救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