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大半夜,林远的饭馆罕见地亮着灯，暖黄色的灯光从镂空雕花的木格窗里漏出来，打破了冬夜的沉闷。

炉火上，肚大口小的陶锅正腾腾冒着热气,锅子里翻滚着粘稠的皮蛋瘦肉粥,大米的清香混合着肉香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封川单手撑在灶台边沿,用勺子细细翻搅着米粥。他个子太高,头被抽油烟机挡住，得歪着才能勉强看得见锅里。

陆医生愿意再给他机会这件事，让他在狂喜之余觉得不可思议,他真的高兴得没法睡着。

陆医生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他的出现与陈旧晦暗的垅溪县城有多么格格不入。他长的好性格好医术好,无一不好……所有人都喜欢他。

他是见过他办公室的同事的,明明没有比他大几岁，却把他当小孩一样宠着,连重话都不说一句。

还有他经常去的市场,大半摊主都会跟他打招呼，吃饭的小摊子，他买的所有东西分量都比别人多。

这样一个发着光的人，居然真的有可能跟他在一起，封川觉得自己可能要走运了。

另一边，陆柏均的卧室里也同样亮着灯。

他原本在看书,看着看着思绪就跑偏了。他为什么会觉得封川有婚约在身呢？

其实仔细想想，这个事他自始至终都没听当事人亲自承认过，只是听了些边边角角,就硬生生给他安了个渣男的标签，真是好大一场乌龙。

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怎么睡着。从俩人第一次见面、一起救人、挡酒……到莲花山出事，封川的脸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出现，像用刻刀刻进去一样。

晨起，下雾了。

天地白茫茫一片，凉凉的润润的水汽拂过三角梅遒劲的枝桠，给它渡上了一层鲜亮的颜色。

陆柏均推开门，深吸一口气，提着喝剩下的茶根来到树下，用小花锄在三角梅树根处刨了个浅浅的坑，把茶根倒坑里，再用土掩上。这是跟着陆妈妈学的，说是天然的肥料。

这棵花他是真的有用心在打理。

他今天上班换了件浅黄色的外套，一到办公室就被宁医生揪着外套说他装嫩。陆柏均把衣角从他手里抽出来，拿起病历本溜溜达达查房去了。

封川这会儿正乖顺地躺在病床上，床头柜上是陆医生常用的那个保温桶，保温桶的外壁上还挂着冷气凝结的水雾，里头盛着他熬了大半夜的皮蛋瘦肉粥。

刚才他一回到病房，就先去洗脸刮胡子，把自己收拾干净。

八点、八点零一分、八点零两分……八点一刻的时候，门嘎吱一声响了。

封川全身紧绷了一瞬，在看到陆医生带着笑走进来，才渐渐松开了紧紧抓着床单的手。

“陆医生。”封川打招呼，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

封川的声音原本就有点低沉，即便不刻意压低，也有一种粗粝的性感在。

如今嗓子无故带了点沙哑，那“陆医生”三个字像被扔水里泡发了一样，硬挤进耳朵眼的时候撑得陆柏均耳朵都快滴血了，酥酥麻麻的，想装没听见都不成。

他含糊着点了点头，问：“感觉怎么样？”

他想着封川昨天擅自从医院跑出去，又使劲踹了人一脚，不知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还成。”封川说，“这粥，给你的。”

陆柏均见他把床头柜上的保温桶推向自己，那个保温桶是他常用的，平常会被林老板用来给他送吃的。

几乎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这人昨晚怕是一夜没睡，专门跑去林老板那儿给他熬粥去了。

这人。

陆柏均不想指责他又不顾身体，人家都煮了，再去说些让两人都不高兴的话做什么，下回盯紧点就是了。

只是对于他贫瘠的追人手段，他无奈地轻笑出声，“你追人就只会做吃的？”

话落，两人都沉默了。

突然，床嘎吱一声，在寂静的病房里，这个声音被无限放大，几乎到震耳欲聋的地步。

封川嘴唇开合了几次，“我之前没追过，没经验。”

“没追过人呐？”陆柏均嘴角略过一丝浅淡的微笑，摸着下巴缓缓开口，“那谈过朋友吗？封老板。”

封川摇头。

“我教你？”

封川眼睛一亮，可马上又被泼了好大一盆冷水。

“陆医生认识很多人？”他看着陆柏均的眼睛，认真地问。

陆柏均逗他，“我三十了呢，封老板。就算两年一个，怎么也得四五六七八个了，何况本人还算吃香。”

其实他对待感情向来认真，从懂事起谈过的人也就两三个，每一段都好聚好散。只除了上一任，原本两人是奔着一辈子去的，中途人家找小鲜肉去了，散了。虽然后来又说后悔想和好，但自己没给他机会。

封川眉头渐渐皱起，他当真了，回陆柏均说：“我会对你好，比他们都好。”

陆柏均沉默，他设想过封川会吃醋、会生气，但没想过他会这样回自己，会这样的……小心翼翼。

“先喝粥吧，我知道你没吃早饭。”封川把保温桶打开递给他。

陆柏均接过来，顺势坐在床沿上。

保温桶里仍旧是皮蛋瘦肉粥，熬得很粘稠，吃在嘴里润润的，皮蛋的香气和肉香绵长又细腻，像封川此刻看着他的目光。

他能想象到这个男人大半夜守在灶台前给他熬粥的场景，咕嘟咕嘟，煮沸的不单是米粥，还有此刻疯狂奔涌向心脏的血液。

想跟他一起生活，一起过很久很久，从清晨到日暮，从林木森森到枯枝披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