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陈爷，四周潮气越来越重，似乎即将有一场大雨，咱们的船可要暂时靠岸停泊？”客船上一名经验老道的老船工特来请示东家</p>
坐在舱房里一名蓄着胡须，身量微胖的中年男子摇头道：“不成，今天得在亥时前赶到华阳码头去，明儿个一早，有批货得交给人家，不能误了时辰老蔡，你让咱们弟兄辛苦些，加把劲赶路，工资我加发一倍”这艘船虽是客船，但载客的同时也会顺道替人运送货物</p>
老船工犹豫了下，终究没再说什么的应了声，离开东家的舱房，去向兄弟们转告东家意思，客船上六面风帆全都张开，在淮江上乘风航行</p>
盛夏时分，船舱里十分燠热，待红日隐没于西山后，不少人纷纷跑到甲板上乘凉，有一人擡头望见天边初升的月轮，咦了声</p>
“今儿个是满月啊”</p>
“今天十六了”有人回了声</p>
“是我眼花还是怎么了，我怎么瞧着那月亮似乎是红色的？”有人讶异的出声</p>
另一人擡目看去，附和道：“你说的没错，这月亮似乎泛着红色”</p>
“据说出现红月可是不祥之兆”有人惊慌道，他话才说完，忽然刮起大风，吹得甲板上众人踉跄着有些站不稳身子，纷纷避进船舱里</p>
不久，那轮猩红色的圆月被飘来的一片铅灰色乌云掩住</p>
稍顷，黑云中亮起一道道宛如蛟龙的闪电，旋即雷声大作，一道落雷刚好砸落，喀嚓一声，一枝桅杆被劈断，上头的风帆顷刻间烧起来，下一瞬，天上落下的倾盆大雨，正好浇熄起那熊熊火焰</p>
这滂沱大雨一下便是一个多时辰，客船在雷暴雨中艰难的缓慢前行，船身在高涨的风浪里被颠得左摇右摆，晃得客船上的人心惊胆颤，唯恐船只会被怒涛掀翻</p>
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眼看已无法在亥时赶到下一个渡头，为顾及安全，船东命船工们先将这艘客船驶向附近的岸边下锚，打算暂时避一避这一场遽来的豪雨</p>
风急浪高，船工们拼命摇着桨，却抵挡不了湍急的江水和倾盆的暴雨，一时间，客船只能在怒涛里随波起伏，无法航向岸边停泊</p>
此时船上一间舱房里，有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躺在狭窄的木榻上，甫睁开紧闭的双眼，就因月复部袭来的剧痛蜷缩起身子</p>
而舱房外，一名婆子和一名丫头被颠得站不稳，急忙抱着一旁的柱子，才勉强稳住身子，没被颠得摔跤</p>
那名丫头整个人贴在柱子上，两只手牢牢抱着柱子，脸色有些发白的道：“这外头雨下这么大，咱们的船不会有事吧？”她走出舱房，本是想去找人打探消息，看看眼下是个什么光景，这客船究竟能不能撑过这场暴风雨，可刚离开舱房，就被颠得站都站不稳，无法再往前走</p>
“咱们坐的这艘客船这么大，想来不会有事，我只担心四姑娘，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婆子面露愁容的瞥了眼身后的舱房，她原是想找人弄些药来给突然昏厥不醒的主子服用，才跟着一起出来</p>
因没再进船舱，所以她丝毫不知，就在她和那丫头走出船舱不久，她口中的四姑娘已然醒来，这会儿正被剧痛折腾得唇瓣都咬破，掌心也被掐出血来</p>
“赵婆子，你还有心情担心四姑娘，咱们这船颠得越来越厉害，我只怕万一撑不住，咱们可都要没命”她不会凫水啊这么一想，她心头越发惊怕起来，没好脸色的朝赵婆子啐骂道，“我先前就说别坐船，你非要坐船不可，这要是出事，全怪你”</p>
见她竟责怪起自己来，赵婆子哪忍得了，反驳道：“你这丫头恁地不讲道理，坐船虽是老婆子我提议的，可你当时也没反对，这会儿倒怪起我来”</p>
“分明是你怂恿四姑娘坐船，我一个丫头哪能反对”她说话时，一波巨浪打来，船身被撞得猛然一晃，原本已朝岸边驶去的船头瞬间被打歪，船底撞上一块礁石，瞬间，滔滔江水从撞破的船底凶猛的灌入</p>
船身颠簸摇晃得越发剧烈，整个客船上的人几乎无人能再站稳，不少人都像木桶般，随着倾斜的船身滚来滚去，那丫头和赵婆子滚到另一头去，船上四处传来惊叫声和嘶喊声</p>
“船要翻了！”</p>
“救命啊—”</p>
“我不会凫水，谁快来救本少爷，本少爷给他一百两银子……”</p>
那丫头也惊恐的尖叫着，伸长手拼命想抓住什么来稳住身子，她好不容易办妥了那人的吩咐，只要回到府里，就能得到两百两重赏，足够她帮爹娘和弟弟在城里买一栋宅子，还能剩下一些银子给弟弟娶媳妇，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p>
而此刻躺在舱房木榻上饱受剧痛折磨的寒招财也摔下木榻，撞上了一旁的舱壁，疼痛稍缓，她睁开双眼，听见外头四处传来的呼救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她神色茫然，一时无法厘清究竟发生什么事</p>
下一瞬，她感觉身下湿漉漉，因船舱里的油灯在先前船身摇晃时掉落，已被赵婆子给弄熄，这会儿舱房里一片漆黑，她擡手一模，发现身下都是水，借着窗外不时划过的闪电，她隐约瞧见舱里的情景</p>
思及适才似乎听见外头有人在喊着船要翻了，她怔了怔，接着察觉到四周不停的摇晃，令她难以置信的想，自己这会儿莫非是在船上？</p>
漫进船舱里的水越来越多，几乎要淹过她躺在地板上的身子，她不好再想下去，赶紧撑起身子，爬向舱门的方向</p>
来到门前，她使劲的擡手推着舱门，却怎么都推不开</p>
眼见水淹得越来越高，她心慌意乱，幸好不久船身下沉的速度似乎稍缓，她赶紧扶着舱壁摇摇晃晃的往回走</p>
这艘客船是楼船，上面有三层，底下也有三层，她所在的舱房在上面第二层，有个能看到外头的窗子，不过这些寒招财都不清楚，她只知道另一头有扇窗子，舱房门推不开，她打算从那扇窗子逃出去</p>
家里附近有条杏花溪，她曾跟着二哥学过凫水，水性不差，只要能离开这里，就不怕淹死</p>
来到窗边，她随手抄起一张长条椅，发狠的敲了几下，终于击破那扇菱格窗棂，外头的水汹涌的冲进来，她加快速度掰开那些碎木条，好不容易清理出可容人进出的破洞时，船身陡然一震，又再继续往下沉，她一手抓着那张长椅，手脚并用的从她砸出的破洞游出去</p>
外头就连接着江面，她冷不防灌进好几口江水，月复部又猛然绞痛起来，她在水里又呕又吐，随即呕出不少秽物，好半晌之后，那疼痛才渐渐止息</p>
她喘息的浮出水面，将飘浮在不远处的长条椅抓回来</p>
回头觑了眼身后的船，黑沉沉的乌云笼罩着天穹，大雨中，倾覆的船身只看到几枝桅杆还露出江面</p>
四周传来呼救声、哭号声，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救人，整个人虚弱的攀在长条椅上，在翻腾的波涛中载浮载沉</p>
打在身上的雨珠子让人发疼，她将脸藏在长条椅子上，正心忖着眼下自己该不会是在作梦吧，忽然间，在水下的左脚似是被什么拽住，小腿一紧</p>
思及幼时曾听人提过水鬼找替身的传说，她心中一寒，拼命蹬着脚，想把那拽着她的东西蹬掉</p>
然而蹬了半天，非但没能甩月兑那东西，她另一边的脚踝也被抓住，吓得她脸色一白</p>
“走开、走开，你别抓着我……”</p>
淮江岸边</p>
不久前，大雨已停歇，月破云出，柔亮的清辉遍洒在天地间，寒招财瞅了眼躺在她身旁不远处昏厥不醒的男子</p>
先前就是这男人死命拽着她两只脚，害她险些跟着溺水，要不是她打小苞着二哥在杏花溪里玩，水性素来不错，差点就让他拖进水里去了</p>
为了拖这人上岸，累得她手脚发软，只能待在岸边休息，这会儿浑身湿漉漉的，幸好气候是盛夏，否则八成要活活冻死在这儿</p>
见男子还昏迷着，她索性月兑上的衣裙，将水拧吧后，她讶异的模着那身轻薄柔软的料子，这种丝绸料子，一匹怕是要不少银子</p>
自己身上竟穿着一身这么好的衣裙，让她越发肯定眼下她必是在作梦，只是这梦还真是逼真，连先前那折腾得她死去活来的绞痛，和此时的饥饿都如此鲜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