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1)小修
入局(1)小修
浮云遮月,枯木参差,不知是哪个长耳鸮长鸣一声,漫山遍野,竟是此起彼伏的响起虫鸣和沙沙风声。
石头碑上早被磨得看不清文字,扑簌簌地掉着土渣。黄土地到处坑坑洼洼,一不小心,就容易一脚踩人家脸上。
“王老三——嗬呸!”
李老五狠狠呸了一口,将将把嘴里飞溅上的灰喷掉。他随便用手擦了擦鼻涕,紧了紧身上的棉布衣,把自己缩成一只灰色的球,冲着一个土坑里压着声音喊到:“你完了没有?”
“你才完了!什么话这是——阿嚏!”那土坑活像哪只地鼠刨地,也不讲究,就这么大喇喇把“主人”撂在旁边,衣服都给人扒干净。
白骨森森,大概没想到百年之后还有一劫——被人扒光。
一颗满是土的脑袋从地里冒出来,王老三使劲挥舞着手里的布包,黑黢黢的脸上全是狂喜:“找到了找到了!!”
那布包满是灰尘,衬着月光,其上居然流动着金色光华——这布居然是用金线织出来的!
金线做布,百年未有一点破损,这墓主人是有多心爱这玩意,自己烂成一坨了,居然舍不得这东西破损半点?!
李老五笑得见牙不见眼,带着豁豁仿若牙床呲地快要飞出脸盘子:“老王,这可是好东西!!咱们分一分,卖了抱着金子睡!”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金布包,便是摸着自己婆娘也未有这么上心。嘿嘿嘿乐了半晌,却迟迟没听到王老三有什么动静。
李老五笑容一僵,赶紧扭头:“老三家?”
王老三一动不动,眼睛瞪得溜圆,仔细看去,竟是喘气喘得直哆嗦,冷汗在他满是尘土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渠沟。
李老五很快便知道王老三为何僵成一条人棍——一把泛着银光的长剑不紧不慢地贴在那王老三的颈子上,一道血痕正慢慢渗着血迹,要是动一动,脑袋就和旁边那位百年后历劫的墓主人一样,咔嚓!
不知道哪儿来的夜枭一声长鸣,凄厉悠长,好像从阴间而来,要将两人的魂儿叫回奈何桥上去。
“好……好汉……”李老五心思活络,把布包一丢往后退了退:“东西您拿去,我们——我们啥也不晓得,不晓得!!”
王老三眼泪混着鼻涕早就糊成一锅烩面,嘴巴颤/抖着,只能断断续续从嗓子里憋出“饶命”!
饶命说了片刻,这王老三裆下便一片濡湿,一股咸骚味传过来——这老汉竟是活活被吓尿了!
那人站在背后,一直没说话。两个庄稼汉动也不敢动,李老五十分识相,赶紧把眼儿一挤耳朵一捂,不听也不看,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一阵清风带着檀香,掠过二人的鼻端。李老五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掠了过去,一道绸子似的布从自己胳膊处扫了一下。王老三“诶呦”一声惨叫,吓得李老五往后一缩,直缩成一只龟,恨不得把脑袋摁进胸口里。
“诶呦……诶呦……”王老三哀嚎两声,气的狠狠踹了旁边那怂货一脚:“人走了,走了!诶呦我的腰诶……你tnd还不赶紧扶我一把!”
李老五这才伸展开身体,跟头回用胳膊腿儿似的,跌跌咧咧地站起来——被旁边的白骨狠狠绊了一跤。
“诶呦喂!”他一脑袋撞上王老三的下巴壳,直撞了个眼冒金星,耳朵旁边全是小蜜蜂在飞。王老三剩下的几颗牙好悬没给撞进喉咙里,疼得捂着嘴嗷嗷喊,地上滚了几滚。
旁边百年后历劫的墓主人成功又报了仇,非常安逸地瘫在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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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不是卧虎便是藏龙,据说这儿可是龙脉龙眼所在,眼睛眼睛,人的精气神儿都从这戳出来,熠熠生辉的。龙的眼睛自是不寻常,可不是天下英杰均在此吗?
如今平安年份,皇帝日渐衰老,竟开始信奉了道教诸神,还在皇宫里建造了道观,朝中大事都由太子和摄政王把持——索性两位也算是素有贤名,即便是皇帝大权旁落,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
太阳每日东升西落,百姓每日柴米油盐,谁又会真关心那九五之尊是谁?
寻科楼地段最好,几乎是在京城正中/央,鹤立鸡群,周围一众小楼众星捧月,都比不得寻科楼气派。来往商贩都喜欢住这儿,不为其他,就为这龙眼正中的风水——吉利!
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与其他人方枘圆凿,匆匆从人流中穿梭而过。他长身玉立,担得起一句“君子俊逸”,白色道袍更是如同量身定制,宽肩窄腰,站在路中/央一准儿的招小姑娘看——就是袍子边缘破了些,洗的有些褪色,和这寸土寸金、纸醉金迷的京城有点格格不入了。
玄秋子背着剑匣快步走来,几步便上了台阶,对着寻科楼门口打哈欠的店小二递出一枚玉佩:“找人。”
那店小二形形色/色人见得多了去,头回见到打扮成道士的叫花子,新鲜地多瞅了两眼。不过他很快便看到那叫花子手里上好的羊脂玉佩,浑身一抖,想起了贵客嘱咐,赶紧点头哈腰,狗儿似的:“贵客!您楼上地字一号房请!”
玄秋子对这变脸如翻书的人习以为常,倒不在意什么,收起玉佩,大步流星地穿过一片喝酒品茶的闲人。
他方才还稳健的步子此刻有些急,竟是在楼梯上施展了轻功,鬼魅似的飘上了楼,便是见多识广的小二都忍不住“诶”一声。
二楼大多是包厢,里面盛满着达官贵人的酒醉奢靡,隐隐有几个房门后还能听到女子轻声吟哦的声音。
玄秋子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一扇扇门在他身边如流光掠过,袖袍带着破风声,他裹挟着一身从楼外带来还未散去的寒气,脚步倏地一顿,在一扇门前骤然停了下来。
这门里倒是安静,没有隔壁那堪称鬼哭狼嚎的行酒令,也没有对门那几乎连包厢都撑不下的淫词秽语。
玄秋子冰块一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他一双眼睛如同初生朝阳,渐渐明亮,蕴含/着灼人的热度,几乎要把门盯穿不可。
他一双修长的手攥紧了松,松了又攥,数次之后,终于伸/出胳膊,指尖用力一推——
也不知道是这包厢人心大还是怎么着,连门栓都没上,就这么敷衍的掩上门随便人爱推不推。
门一开,鼻子先舒坦不少。那大堂里混杂汗味和酒味,熏得人作呕,青筋都要在额角跳两回。这屋子里染着一股清新的果香,似乎有人把桃子化进了空气里,让人通体舒畅,像是大夏天用了一/大盏冰茶,极为好闻。
屋中/央那木桌后面一站一坐,最显眼的是那坐着的人。纤长身材柳枝腰,生了一张温润秀美的脸蛋。那姑娘做锦衣卫打扮,一身深色曳撒,幞头衬着白嫩脸蛋,还以为是哪家小姐偷跑出来。
旁边的锦衣卫看到了玄秋子,淡淡一颔首,便自觉走去了门口守着。
“赵指挥使。”玄秋子的声音如金玉相碰,清冷干脆:“东西我带来了。”
那位赵指挥使未语先笑,便是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玄秋子道长,请坐,请坐。”
可惜玄秋子比钢筋还硬,对着赵阿晨的笑容不为所动。他几步的功夫,赵阿晨端着那甜丝丝的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宝剑。宝剑装饰七彩珠,花纹蔓延整个剑身,即便是未曾出鞘,也能感觉到那股摄人的霸道之气。
玄秋子随手将布包甩给了赵阿晨,举止里猴急的不行,眼睛亮如灿阳,一把将剑揽进了怀里。他小心地抚摸着宝剑,眼神儿黏在剑上,撕都撕不下来。
赵阿晨也没在意这失礼的行为,哈哈一笑,十分爽快:“道长新得所爱,如今钱货两讫,道长可自行离开。”
玄秋子把剑珍之重之的放进随身背的剑匣中,连招呼都顾不得打,又如来时一般,匆匆忙忙得走了,险些撞到门口的甲乙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