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小鸟
10小鸟
沈绵一生中没有几次特别动摇的时刻,但昨天晚上对待陆皎算是一次。
回到家里,她推开门,看着黑漆漆的房子,眼神莫名黯淡了些,开了灯,换了鞋,把外套和包往沙发一丢,拖着拖鞋去洗漱。
洗漱台的镜子很大,一圈灯管散发幽幽白光,她两手撑在水池旁,无视了镜子上像淅淅沥沥小雨的水滴,透过这一切直视着自己。
白皙的脸庞,纤细的长发,她的五官算是立体,偏长的中庭和稍近的眉眼距给她平添几分英气,因此她即使叫做“沈绵”,看起来却完全说不上柔软。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
沈绵看着自己,想不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摇的。
小时候,她在严苛的家庭教育下长大,虽然父母对她说得上溺爱,却在一些方面严厉到可怕。
还记得她在自家花园里玩过家家,偶然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小鸟,年幼的她在一个谁都把她当成公主的年纪,自认为是小鸟的救世主,将它领回了家。
一开始,爸爸妈妈都是笑着的,揉她的头,给她买鸟食和工具,表扬她:“绵绵真有同情心,知道救助小动物。”
她以此为傲,并养小鸟上了瘾。
后来的某天,她回家以后,小鸟从笼子里飞走,她哭着找妈妈,妈妈说:“小鸟想她的妈妈,去找它的妈妈了。”
“可我明明看到了地上的羽毛,那是它的羽毛,很漂亮,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年幼的她哭着说。
在令人心悸的几分钟里,她的妈妈沉默不语。
这样的氛围越久,她心里的躁动就更大,心跳声擂鼓声般越来越重,渐渐失重在不规律的节奏里。
最后是爸爸打破了沉寂,他直来直往,严厉得不像平常,他把着年幼公主单薄又易折的肩膀,“我不像你妈那样拐弯抹角,绵绵,那只鸟是被我们放了,你不要伤心。”
“那它、它还活着吗?”小沈绵哭着问。
回答她的是面前两个大人不约而同地沉默。
一切答案都已经明了。
小沈绵被这样的消息震惊,甚至来不及做出太大的反应,只是咬着嘴唇,静静地看着父母,掉着眼泪。
在源源不断的晶莹泪珠中,她父亲叹了口气,告诉她:
“绵绵,同情是好事,但你自己的心不能动摇。”
“人一旦动摇,情感就会泛滥,就会拥有弱点。”
“你养它已经太久,超过了同情的范围,如果这样下去,你会变得非常弱小。”
“绵绵,你要……”
后面的话,沈绵记不清了,总之是在说,让她把握好分寸,不要为任何事付出太多感情,不要让自己拥有弱点。
是从哪里变得不对的呢……是从哪里?
沈绵看着镜子里,自己深邃无波的眼睛。
从那以后,她没再咬过嘴唇,也没再幻想过养宠物,反倒是一想到有一个小生命在自己的生活中,就会联想起小鸟碎了一地的羽毛,从心底涌上来恶心与恐惧。
大概也是因此,她在职场雷厉风行,真成了没有弱点的人,一路在事业上披荆斩棘,直到今天这一步。
在遇见陆皎之前,她也有过许多类似情人的角色,但大多都和之前养的小鸟一样,新鲜感过了,就连忙放生,不会给自己半分动摇的可能。
但现在,她对陆皎,已经不对劲了。
是从哪里开始变的呢?她也说不清。
也许我是太自恋了。
她心想。
毕竟陆皎有七分像她,说到底不过是在姓赵的那儿做她的替身,姓赵的都没对她动真感情,她可不能乱了情绪。
沈绵错开与镜子里的自己的视线,低头碰捧了水摔在脸上,冰冷的触感激了她一个激灵,倒是清醒了很多,冷水打湿了她脸周围细小的发丝,她睁开眼,看着水珠在发尾汇聚,再掉落回池子里,她用冷静的头脑回想这一切。
“她是我女朋友。”
“要不要跟了我?”
——“有钱拿吗?”
沈绵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拿起毛巾,擦干了脸,回到卧室,拿出手机,把社交软件里新出现的可爱头像拉黑——到底是没舍得删除。
就这样吧。沈绵想:断舍离,也没什么不好。
然后她用被子蒙起头,长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公司里事情也多,忙起来,沈绵也就没工夫想其他的事。
她刚来京城,地基不稳,城里几家大头都想着趁机动摇她,包括赵家。
两家的合作靠着沈绵和赵田的关系维系,但这首次合作就出师未捷,沈氏上下忙了个底朝天,沈绵在办公室大发雷霆,拿起手机思索怎么和赵田算账。
官方的竞标下来,原本说是落在沈氏头上,沈绵出于礼貌,带赵氏一起合作。
这次竞标,于情于理都是沈氏更应该拿,赵氏却忽然翻脸不认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技巧,半中间截了和。
正犹豫怎么联系,赵田这家伙居然主动过来受死,沈绵低头看了眼,信息只有两句话,第一句是“我女朋友说想你了”,第二句是“要不要出来玩”。
陆皎?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