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烧鸭皮脆酥香,肉汁丰盈,刚出炉那会儿风味最好,再往后耽误每一分钟,口感就差一分。
烧鹅太肥,烧鸡太寡淡,只有烧鸭是为数不多纪羽爱吃的,但纪律很少买外边的东西带回来。
这家烧鸭店食材新鲜,尝起来半点腥味也没,在本地名头打得响,生意火爆,日日门前大排长龙,今天还是周六,恐怕排队光顾的只多不少。
但想也知道,纪律肯定不是会去排队的人。
纪羽拣了一块腿肉啃巴两口,猜他又是提高价钱从其他客人那收来的:“你又截胡别人啦,劫富济贫?”
“你的语文是谁教的?”纪律下意识皱眉,余光中韩姨向他使眼色,他才稍稍和缓了表情。
“啊。”咬到一口已经软绵的脆皮,纪羽张口吐到碟子里,“我跟你学的,你教我说话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要知道纪羽会开口说爸爸妈妈以外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
谁让纪律在那时候就会冲还不会说话的婴儿教育:“你这个不要,那个不要,你到底要什么?”
父母东奔西忙,只有早晚见得着,纪羽会说的很多话都是从纪律口中听来的。
纪律说什么,纪羽就跟着学,纪律说他笨,纪羽就会在前面加上前缀:“哥哥,笨!”
这么说起来,他以前可比现在勇敢多了,至少不怕纪律。
纪羽扒了一口饭,又喝了一口水,打量着纪律的神色。
“世上还有一种购买方式,叫预订。”
居然没生气,纪羽又看了他两眼:“这家不是不可以预订吗?”
纪律淡淡地:“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不可以。”
呵,在家还装腔作势的,谁不会,纪羽挺直腰背,老气横秋地点点头:“那你很聪明了哦。”
纪律筷子一停,手指紧了紧,纪羽还当他故态复萌,又要开始教训人,正严阵以待,却听纪律不带斥责地说道:“吃饭少喝水,对消化不好。”
“哦。”纪羽蔫吧下去,吃了一个鸭腿,没剩饭,最后跑去厨房偷摸盛了一碗甜汤喝了。
饭后韩姨把碗碟放进洗碗池,在廊下找到了纪律。
最近两兄弟都不在家吃饭,她也闲得慌,今天倒是好,凑在一块儿吃饭热热闹闹的,也没吵起来,小羽饭也吃得多了。
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多好,等过两天纪泽兰和徐梁回来,他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过几天小羽生日在家过还是出去过啊,我写了份菜单,你看看要是在家过要不要再添点什么,我提前准备一下。”
纪羽的成人礼在年初就办过了,所以生日当天不打算再铺张,按照以往的习惯,生日当天要是碰上周末,都是叫几个人来家里吃顿午饭,晚上就是徐梁下厨,一家人自己过。
“还没定。”
计划赶不上变化,下午纪泽兰打电话来,说是还在最后协商阶段,最迟明晚就能彻底定下。但说到底,拍板的人不是自己的人,会拖多久谁都说不清。
纪律掏外套口袋,没摸到烟盒,最近家里的烟总是不翼而飞,算起来,像是从上个礼拜开始的。
“明天我出去一趟,您不用做早饭,中午到十二点把纪羽叫起来吃饭。”
“哎,那晚上呢,还回来吃饭吗?”
纪律沉思片刻,说:“我尽量。”
楼上,纪羽挪着步子把自己扔到床上,肩膀处有些轻微的酸胀。
早知道就不推贺思钧了,不然也不会没注意撞到餐桌还要忍着痛,免得影响他对上贺思钧的气势。
结果前脚吵架,今天又一起吃上饭了,还收了一封半吊子情书。
就算他和贺思钧不会走到相看两厌互扇耳光的程度,似乎也不该是现在这样。
纪羽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出挽救承风的具体方法,也没有得到处理贺思钧的新启发。
震动的音响,老麦随手抛起在半空转了几圈落下的鼓槌,电压不稳闪动的灯泡,贺思钧拿在手里凝着水珠的冷饮,桩桩件件从眼前闪过,纪羽偏头,看到桌脚边掉落的吉他拨片。
辽光三天两头丢拨片,起初纪羽捡到了还会还给他,后来发现拨片能失而复得的辽光更大手大脚,丢得更勤了,纪羽干脆自己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或许潜意识里纪羽知道乐队里的其他人会原谅他的隐瞒和缺席,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但人心中的思量是不能预见的。
在此之前,他也不知道辽光会有安稳工作的念头,他一向是乐队里最跳脱的,总是说着什么梦想啊成功啊之类的。
老麦虽然脾气燥,但情绪相对来说也很稳定,乐队是他一手组建起来的,场地费全靠他四处打工赚,修车、当酒吧安保、搬砖浇水泥,他什么都做。
贝旬一直没有表现出太多态度,但每次纪羽和辽光大吵大闹,拿音响轰人时都是他拔掉插头,主持公道。不过每次辽光都会说他偏心。
他们确实没有起过大的冲突,但好像也是因为太过顺遂,才没有攒起抵御风险的能力。
说到底,他们之间不够信任,也不够坚定。
那个顶替他完成决赛的贝斯手则赤裸裸地暴露了承风并不独特的本质问题。
什么梦想啊羁绊啊,都是放屁,他们连乐队所谓的灵魂都没触及到,能走到决赛已是幸运至极。
但纪羽的消失仍然是那条导火索。
纪羽不能无动于衷,也做不到把责任全部推卸。
在那个关头,他确实,更愿意也更希望贺思钧会为他分担他的慌乱、压力,甚至扛过属于他的愧疚。
夜色深深,月光洒落爬上纪羽的脚面。
纪羽怕情绪上头耽误时间,把布置的作业全写了才敢走到露台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