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纪羽立刻按下静音。
是贺思钧的来电。
纪羽下意识向身侧男生投去一眼,梁子尧偏头看他:“怎么了?”
纪羽摇了摇头,接起了电话,轻声道:“喂。”
演出开始,重雷般的鼓声模糊了耳边,梁子尧注视着他,灯光全都暗下,笑意若有似无。
贺思钧对他说了什么,但在对话都需要吼的地方,手机话筒内传来的声音实在太过微弱,难以听清。
内场的前排离舞台很近,环绕的音响以最强的马力嘶吼,纪羽听见贝斯的嗡鸣,脚鼓重物坍塌般的巨响,贺思钧的声音在其中沦为不够清晰的背景音。
“我听不见。”纪羽自己的声音也微弱。
他甚至听不清贺思钧有没有在说话,在演出开始时接打电话已经很不尊重乐队,纪羽放下手机决定挂断。
大概是他回来了告知一声,没什么重要的事。
“……莫满……”
在节奏的间隙,贺思钧的声音穿透电流声响起,纪羽指尖震颤,通话界面黑屏。
手机没电了。
“是不是有急事,用我的吧。”梁子尧掏出手机,纪羽的手已经悬在半空,末了却说:“不用了。”
他把视线重新投在舞台上:“等演唱会结束再说吧。”
但整整一个小时,他都魂不失守,不清楚台上唱过几首歌,展舒文和柳晓怡走调的唱和声盘旋耳畔,场控的荧光棒不断变换光晕。
容纳几万人的场馆座无虚席,萤光爬满山坡,随歌声浮动,纪羽陷入一片黑色的浪潮里。
梁子尧凑到他耳边:“你不跟着唱吗?”
纪羽回神:“我听着就好了。”
“你好像不太高兴,是不喜欢吗?”
“没有,”纪羽直起身,“我只是有点累。”
台上贝斯手扭头打了一个哈欠,刚好被纪羽看到,他笑了一下,年长的贝斯手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抱着贝斯游荡到主唱身旁开始发疯。
吉他手莫名加入,于是三人在台上四处游走,气氛变得热烈。
又一首脍炙人口的怀旧曲,连柳承也会唱,收录这首歌的专辑一经发布就引起热潮,登顶当年乐坛所有榜单。
那一年,纪家四口人离开山村,纪羽裹着厚重的棉衣被抱在手上,窗外风景随着火车行进飞速倒退,上铺的女学生用cd机循环着这首歌,纪羽伏在纪泽兰怀里,就这么睡去了。
这是纪羽对过去为数不多的记忆。
也在这首歌里,他的焦虑和不安被慢慢抚平。无论什么事,都会过去,也都将得到解决。
现在,就先享受吧。
梁子尧的余光中,恍惚抽离的男生终于将思绪落到实处,逐渐恢复平和,在他眼中荧光汇成一个小点,在瞳孔深处闪动。
纪羽的眼睛一直都很亮,无论在台上,还是台下,像海浪翻起折射出的波光,跳跃着闪烁,刺目又朦胧。
就算掩盖在帽檐的阴影下,梁子尧也从没有放弃追寻这份光亮。
这是坚守者的报酬。
“大家一起来好吗,会唱的和我一起。”十二月的开始,主唱一身热汗,剩下的人也不好过,纪羽望向台上,一时恍惚仿佛也在其中,手腕发酸指尖发麻,肩膀沉重地下坠。
“别发呆,开始了。”老麦在队内语音提醒道。
“这么多人。”辽光感叹。
空旷的场馆一瞬间挤满黑压压一片,是模糊不清的欢呼尖叫,纪羽变得渺小,又备受瞩目,他向下看,在地面,看见了星河。
或许,有一天,承风也会站在那里。
承风的存亡、莫满的去向都会在这一年揭示。
“哥哥,他们换乐器了。”柳晓怡靠着纪羽的肩膀,“唱歌的也会弹琴吗?”
台上进入休息环节,不知怎么商量的,鼓手站起身抢了贝斯,贝斯手抓着麦克风,两个吉他手大打出手,其中一个一屁股在爵士鼓后坐下,主唱茫然地四处张望,键盘手好脾气地让出位置。
这是要交换位置了。纪羽等着看笑话:“会的,至少都会一点。”
柳晓怡亢奋道:“哦,那我也要学弹琴!”
纪羽垂眼看她:“好啊,你也要做主唱吗?”
“对!”柳晓怡笑得灿烂,露出缺了一颗犬齿的白牙,“妈妈说我唱歌最好听,我年底要表演节目!”
纪羽鼓励了她两句,乐声就再度响起了。
不清楚主唱推了什么效果器,声音像放闷屁,鼓声铆足了劲地霹雳乓啷,贝斯节奏感很强,还有没抢到鼓的吉他手发了疯地加入solo,意外地还挺和谐,在一堆乱七八糟中,临时成为主唱的贝斯手终于发声,他模仿了主唱的唱腔,夸张地抒情,台下笑倒一片。
“他们声音好像啊,但是感觉还是不一样……”柳晓怡喃喃。
气息、咬字、发音位置、情感调整会影响听感,造成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唯独音色难以改变。
除了受到训练的人,大部分人的音色在短时间内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要辨别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听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