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你比以前更亮了

67、你比以前更亮了

宫门高耸，朱漆斑驳处映着日光。小燕子勒住马缰，指尖微微发颤。方才那道宣报声还在耳畔回荡；镇北将军奉旨入宫，候驾储秀宫外。她没动，也没擡头，只是盯着那扇紧闭的宫门，仿佛能透过它看见里头暗藏的风浪。

尔泰察觉她的僵直，掌心复上她握缰的手背，低声道：“我在，别怕。”

这句不是安慰，是承诺。他说过一刻不离，此刻便寸步未落。小燕子吸了口气，翻身下马，裙裾扫过石阶边缘，带起一缕尘灰。尔泰紧跟在侧，两人并肩穿过宫道，两侧梧桐枝叶交错，光影碎在脸上，忽明忽暗。

储秀宫前已有宫侍列立。令妃站在檐下迎客，见他们到来，笑意温和：“你们来了。”

小燕子点头，目光越过她肩头，望进殿内。紫薇坐在偏席，一身月白绣兰长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钗，清丽如旧，却多了几分拘谨。她正低头抚袖，似在平复心绪。小燕子心头一热，刚要迈步，却被礼官拦住。

“未得宣召，不得擅动。”声音不高，却不容违逆。

她停住脚，指甲轻轻掐了下手心。罢了，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在尔泰身边落座。

乐声渐起，殿中宾客陆续到齐。福伦夫妇端坐主位，神色庄重；柳青柳红立于角落，目光警觉；晴儿安静地坐在尔康身旁，见小燕子进来，悄悄冲她点头。尔康擡眼望来，眉宇间透着凝重，却未多言。

镇北将军坐在臣子席首，一身墨色官服，肩披暗纹披风。他不动声色，只端起酒杯轻啜一口，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紫薇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开。

令妃轻拍掌心，殿内渐静。

“今日设宴，一为接风，二为庆贺。”她含笑开口，“新认的格格归来，是我皇家幸事。小燕子一路护送有功，亦当嘉奖。”

话音落，众人应和。紫薇起身行礼，动作规整，却略显生涩。小燕子看着她，忽然明白，这一礼，不只是谢恩，更是宣告。紫薇不再是躲着的孤女，她是皇上的女儿，哪怕身份悬而未决，也已站在这金殿之上。

“听闻小燕子会一点习舞，灵巧非常。”令妃转向她，“不如趁此良辰，献艺一曲，也为今夜添些雅趣？”

殿中视线瞬间聚拢。有人皱眉，有人冷笑，更有低语传来：“民间野舞，也能登大雅之堂？”

小燕子没理会。她站起身，对尔泰说：“我去跳。”

尔泰握住她手腕：“我看着你。”

她笑了下，松开手，缓步走向殿中空地。

乐师调弦，鼓点轻起。她穿的是碧霞裙，腰系金丝绦，发间缀明珠，光华流转。这不是宫装，也不是戏服，而是福晋亲自挑的，既不失体面，也不掩本色。

第一个动作展开时，全场微怔。她没有走宫廷舞的端庄步态，而是旋身如燕，足尖点地，手臂舒展如蝶翼初振。接着是采茶女的轻跃、街头卖艺人的翻腕、京戏里的甩袖与踏步，全被她揉进一支舞里。灵动却不轻浮，活泼中带着节制。

有人想笑，可笑着笑着就收了声。那舞姿太熟稔，太自然，像是从骨子里长出来的。她不是在表演，是在说话，用身体告诉所有人：我就是我，不必学谁，也不怕谁。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殿中先是寂静，随后掌声响起。福伦抚须点头，令妃眼中含赞，连几位老臣也微微颔首。尔泰坐在原位，嘴角扬起，目光始终没离开她。

小燕子退至尔泰身边，额角沁汗，呼吸略急。尔泰递来帕子，她接过，擦了擦脸，低声问：“怎么样？”

“你比从前更亮了。”他说。

她笑了，眼角微弯。

这时，令妃再拍掌心：“请紫薇格格上前，受封赏。”

紫薇起身，缓步而出。她走得慢，每一步都像在丈量距离。殿中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再次聚焦。

她行至中央，跪拜叩首：“谢令妃娘娘厚恩。”

令妃亲手扶她起来，将一对玉镯戴在她腕上：“这是皇上嘱我转交的，盼你安心留下。”

紫薇低头看那玉镯，温润通透，触手生暖。她刚要道谢，手中绢帕忽地滑落，随风飘出数尺，正好落在尔康脚边。

尔康低头，俯身拾起。太监欲上前接过，他却摇头，径直走到紫薇面前，双手递还。

四目相对。

她眸光清浅，似湖水映星；他神情沉静，却心跳微滞。那一瞬，谁都没说话。她低声道谢，接过帕子，转身归座，耳尖泛红。尔康回席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袖口金线，心神未定。

镇北将军一直未动。他饮尽杯中酒，目光从紫薇脸上移开，转向小燕子。后者正靠在尔泰肩头喘息，脸颊泛红，眼神明亮。他眯了眯眼，似有所思。

片刻后，他低声问身旁随从：“西北来的信，查到了吗？”

随从摇头：“尚无线索。”

将军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神色如常。但他左手三指在案几上轻叩，节奏缓慢，却极有规律，如同战前点兵。

令妃举杯：“诸位，请共饮此杯，愿我大清安康，家和人安。”

众人举杯应和。小燕子也端起酒盏，抿了一口。甜酿入喉，却不觉甘美。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们，偏头一看，镇北将军正望着紫薇的方向，眼神深不见底。

尔泰察觉她的异样，低声问：“怎么了？”

“那人……”她顿了顿，“他在等什么？”

尔泰顺着她视线望去，眉头微锁：“有人不想让她留下来。”

殿中笑语喧哗，觥筹交错。晴儿与柳红低声交谈，福伦与大臣寒暄，紫薇低头拨弄茶盏，尔康几次想擡头，又克制地收回目光。

小燕子忽然起身：“我去看看紫薇。”

尔泰拉住她：“等等，别这个时候。”

“为什么不能？”她反问，“她一个人坐着，像被供起来的瓷娃娃。”

“这里是宫里。”尔泰提醒，“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她冷笑：“所以我更要让她知道，她还有人撑腰。”

她说完，挣脱他的手，朝紫薇走去。